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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凡又一悬疑力作:芳影难寻

投稿邮箱:dahewenxue@126.com

编辑部微信号:dahewenxue2017

芳影难寻

文/常凡

时至今日,每当刘刚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筱芳影时的情形,仍会由心底翻涌出一种潮湿、温热,而又甜美如初、甘之如饴的微妙感觉。

这种感觉,刘刚把它叫作一见钟情,或者,一见倾心。

筱芳影是从外校转来的插班生。

刘刚的高中班主任是个有点古怪的南方人,教学大胆,育人保守,一直奉行男女可以同窗、但不可以同桌的原则。

刘刚作为全班第六十一名学生,在独自享用一张课桌两个月后,终于迎来久违的同桌的她——筱芳影。他也因此有幸成为铁中高一(2)班第一个与女生同桌的男生。

刘刚当时也有点搞不明白:他一不是全班身材最高的、二不是全班学习最差的、三更不是全班最调皮捣蛋最能惹事生非的,为什么他们那戴着玳瑁近视镜、浓浓江浙口音、喜欢课堂上信马由缰鼓吹大语文理念、固守男女生不能同桌原则的班主任陶先生,要把自己放在最后一排最靠边处且一人独占一张课桌?

总得有人坐。二十年后,他在高中同学大聚会时,忍不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班主任讨教这个问题。年近七旬、满头白发的陶老师,笑眯眯地闪着两颗大金牙,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我当时看你两只眼睛贼溜溜地乱转,老觉得你小子憋一肚子坏,不像个好学生。

另外,陶先生面孔严肃起来,主要是你那当办公室主任的爸爸,找我好几次,让我照顾你。嘿嘿,他以为他多大个官呢?我偏不。

然后他又问,你爸还好吧?

他不在好几年了。刘刚说。

陶先生迅速岔开了话题,来,同学们,为你们今天的成就,我们一起干一杯!

只是这次毕业二十周年大聚会,并没有筱芳影的芳影。筱芳影当时正在闹离婚。

还是那一天,当筱芳影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翩翩然飘落在高一(2)班,飘落在刘刚身侧,让刘刚油然产生了几分得意几分陶然,却又有几分难为情,他也难免遭到其他男生表面鄙视、内心艳羡又嫉妒的目光。

筱芳影那天梳着两条细细柔柔、光光溜溜的麻花辫,上穿白色衬衣,下穿灰白两色格子长裙,白色运动短袜,白色球鞋,身上有淡淡的花露水的清香。

她把军用书包的背带理顺,轻轻塞进抽屉里,两手又抚弄了一下额前的刘海,五官清秀的脸转向刘刚。

你好,同学。我叫筱芳影,以后咱们就是同桌了,还请同学多关照。

她说着,向刘刚含笑点头,落落大方地伸出了右手。

刘刚迟疑着,又有些慌乱地、紧张兮兮地轻轻捏住那白嫩又红润的手匆匆握了握,嗯……你好,我叫刘刚。刘胡兰的刘,刚强的刚……

这是刘刚生平第一次握陌生女人的手。

他在心中暗叹:她的手,可真软。

但,筱芳影最终倾心选择的是另一位插班生,一个叫王大宇的官二代。


王大宇把他的英菲尼迪轿车缓缓停靠在路沿,打开双闪,点着一根烟,悠闲地抽了两口,把烟灰弹到窗外。

几分钟后,何若琳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车内顿时有清清爽爽好闻的香水味弥漫开来。

虽已年过四十,何若琳一头干练乌黑的齐耳短发,容颜依旧漂亮得有些晃眼,眼角的鱼尾纹甚至给她平添了几许成熟丰盈的韵致。

王大宇情不自禁伸出右手,抓了把何若琳蓝裙下雪白的大腿,笑着说,啥时候,都恁得劲。

何若琳把他的手拨开,拉了拉裙摆,皱着眉头说,你三十年来就没个正经。和筱芳影在一块,也一直都这样吧?

王大宇脸上显出两分不快,望着挡风玻璃上的后视镜,说,咱能不提她吗?

何若琳偏头看着王大宇,哼了一声,别跟我说你们俩早就不联系了。你这段时间可没少给她打电话,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大宇有点不耐烦,手指击打着方向盘,声音干涩道,那还不都是为了孩子的事嘛。

她什么意思?想要回孩子的监护权,依我看,索性给她好了,反正你儿子也不待见我,连声阿姨都没叫过。何若琳没好气地说。

那不可能,儿子是我的命根子。王大宇口气坚决,这是原则问题,一点也不能让步。

何若琳咬着嘴唇,目光怨怼地看着王大宇,那我呢?你就不想和我有孩子吗?你就不想让我当妈妈吗?

王大宇露出促狭的笑,搂住何若琳的肩膀,轻轻晃了晃,说,要,说啥也得要一个。最好再给我生个漂漂亮亮的小棉袄。

何若琳望向他两腿之间,说,我问你,你是咋回事?那里到底行不行?一到事儿上就……

王大宇搔了搔头皮,说,岁数不饶人咧。毕竟我也四十好几了,有点力不从心喽。

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人?何若琳直截了当。

操。王大宇哂笑着,伸手要捏何若琳的脸,被何若琳用手挡开。

王大宇嘿嘿笑着说,有你这样的大美人成天伺候不过来呢,我还找别人?

要让老娘知道你在外面乱搞,看老娘不整死你!何若琳抓起手机半真半假地拍了王大宇胳膊一下。

好了好了,今天想吃啥?我请客。王大宇发动了汽车。

我想吃……酸菜鱼……

车右侧的后门突然被拉开了,刘刚弓腰低身钻进来,坐在何若琳身后,砰地关上车门。

行啊,二位珠联璧合、珠圆玉润、珠光宝气的佳人,这是准备要去哪儿过两人世界呢?

刘刚用力拍了拍王大宇的右肩膀。

王大宇侧转脸,半是疑惑半是嫌厌地看一眼刘刚,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就想看看两位佳人怎么鸳鸯戏水欢度春宵的。

刘刚面露讥嘲的冷笑。

嘁——何若琳两臂交叠,眼望向车窗外。有毛病吧你?

看在老同学面子上,趁着我还没生气,你现在赶紧从我的车上下去!王大宇左手食指点着刘刚低声喝道。听见没有?

下去没问题,但我还有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刘刚加重口气。

什么?

刘刚盯视着王大宇的右耳耳廓,一字一顿地说,姓王的,你把芳影弄哪儿去了?

王大宇愣了一下,目光移向何若琳,然后与何若琳同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芳影,芳影,看你叫得多亲热啊。你问我把她弄哪儿去了?你有没有搞错?她一个大活人,去哪儿还会跟我打报告吗?

莫名其妙。何若琳悻悻然嘟哝道,冲王大宇说,把空调关了,我冷。

筱芳影可是已经三天联系不上了。刘刚声音低沉下去。

联系不上和我有什么关系?王大宇说罢,想了想又道,你现在跟她打得火热,她去哪儿你会不知道,你问我?

星期天晚上,她去见了你,然后就杳无音讯了。你还说和你没关系?刘刚双手抠住正副驾驶座位的靠背,忍不住地吼道。

何若琳眼神滑出两分惊讶与戒备,望了眼王大宇。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嘞。王大宇讪笑,我最后一个见她怎么了?我见她是谈我儿子的事,离婚了就不能见面了?哪条法律规定的?见不见她,那也是我的自由,你鸡巴算老几?

王大宇脸憋得通红,喝道,你下不下去?

王大宇说着,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几步跨到右后门处打开车门,一把抓住刘刚的衣领把他往外拽,你他妈给我滚下来!

两人在人行道上推搡撕扯着,互相攻讦詈骂。

何若琳从倒车镜里,面沉似水又有些许惶惶不安地看着两人纠缠。

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身板略显瘦弱的刘刚,在肢体争斗中很快处于劣势,王大宇一看就是干仗方面的资深老手。

一位头戴太阳帽手提灰布袋的老者,善意地出面劝架。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你看你们俩,都几十岁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像什么样子。

王大宇气愤难消地收手,用手指点点刘刚,返身快步回到自己车上。

刘刚指着王大宇背影,怒气冲冲地扬声道,王大宇,筱芳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王大宇再次发动引擎,驾车迅速离开现场。

两人在车里,近两分钟没言语。

操,碰上个神经病。这要换我以前的暴脾气,我弄不死他个老杂鱼。王大宇气咻咻地骂道。

你还是去见她了。何若琳说,这一点,刘刚没说错吧?

王大宇一脸焦躁地摇了摇头,说,没错,我是又去见她了,那是因为她又找我要钱,说是要买房。

你还真就给她了是吧?给了多少?

王大宇沉默了一会儿,说,十万。

何若琳已有了波纹的嘴角撇了撇,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你说给就给,真大方。

王大宇睃了何若琳一眼,欲言又止。

何若琳继续说下去:毕竟是原配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瞅你还真是割舍不下呢。或者说,你还是对她有愧疚,因为我而放弃她所产生的愧疚?

人车拥塞的十字路口,亮起了红色信号灯。

王大宇将车刹住,挂空档,拉手刹。

他眉头紧锁,脸色灰暗得像窗外迟迟散不开的霾。

他点燃烟盒里最后一根香烟,把软包装的红色烟盒揉作一团,丢出窗外。

何若琳不看他。你最后一次见筱芳影是什么时候?

那姓刘的坏小子不是说了吗,上个星期天晚上。

在哪儿见的?

水上公园的仿古长廊。我把两张银行卡给了她,然后随便聊了两句,很快就分开了。

这以后,你们就再没联系吗?

没有。真的,谁撒谎谁是孙子,全家遭天遣。

王大宇一脸严肃地赌咒发誓。

何若琳脸上浮动着狐疑的神情,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疏离的雾气。

刚才听刘刚话里的意思,这几天一直联系不到筱芳影。不会是你真的……把她怎么样了吧?

王大宇无奈地冷笑,你也信不过我?我能把筱芳影怎么样?为了不给她十万块钱,我还不至于杀我儿子的亲妈吧?何况,联系不上她,也不代表她一定是遭遇了不测吧?说不定,说不定是出去游山玩水,或者是跟新情人过两人世界了。

筱芳影也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再说了,刘刚最近一直想和筱芳影重温鸳梦,应该比我更清楚筱芳影的行踪,怎么来问我?

直行的绿灯亮起,后车鸣响了催促的喇叭。

王大宇心烦意乱中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头忽地向前窜了一下,咚地一声,撞到了前车的车屁股。

操。王大宇用力拍了下方向盘,沮丧又懊恼地骂了一句。


 王大宇的父亲是处长,王大宇本人长得又极精神,五官酷似中国台湾歌手齐秦。他会滑旱冰,会游泳,会模仿齐秦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和大约在冬季,会大扭窄瘦又微翘的小屁股跳迪士高,霹雳舞太空步擦玻璃更是一绝,还会打各种球,尤其打一手潇洒的桌球。

他像一株会行走的玉树似的,走进高一(2)班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迷倒一大片,包括筱芳影与何若琳这两朵班花。

有天下午放学,王大宇在路上截住了刘刚。

他按住刘刚永久自行车的铃铛,让它叮叮呤呤地来回转,剑眉下的一双大眼睛闪着霸道的光芒。

伙计,以后自觉点,离筱芳影远一点好吗?

凭什么?刘刚壮着胆子道,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几个穿绿军装大裆裤的渐渐围过来。

凭什么?就凭我是筱芳影的男朋友,够了吧?

刘刚还想说什么,头上早挨了其中一个大裆裤狠狠一武装带的抽打。

他忍住痛,逃回了家。

半年后,情感受挫又学业无望,刘刚一咬牙,放弃继续读高中,去当了兵。

复员后,他被分配到国营单位上班。

又平平淡淡地过了两年,听说王大宇真的与筱芳影结了婚,他也只好认命,和本单位的一个大脸蛋子胖姑娘仓促结合在一起。两年后,这段凑合的婚姻迅速走到了尽头。

他心里明镜似的,他的世界始终只有筱芳影。

所以,当听说筱芳影与王大宇终结十八年婚史的消息,刘刚犹疑着,又坚定地拨打了筱芳影的电话。

你,还好吧?

嗯,还好,还好。

重归自由了,是不是感觉不错?

……好像,还不错。

从头再来?

浅浅的笑声。

你会怎么选择?

沉吟声。

请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几天后,刘刚抚摸着筱芳影光滑细软的后背,说,为什么和那王八蛋离婚?觉悟了?觉醒了?

筱芳影愤愤地抓了一把蓬乱柔软的长发,说,赖种早跟何若琳好上了。

刘刚笑了,何若琳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么?闺蜜?

哼。筱芳影拿被单裹住光溜溜的身体,趿拉着拖鞋往卫生间走,边走边朝空中不屑地呸了一口。

  

刘刚后来又听说了关于筱芳影与王大宇离婚的原因,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筱芳影是单位综合科的干事,这干事一干就是近十年。终于熬到副科长退休,筱芳影以为论资历论能力,怎么也该轮到自己提个副科长了。

她去找科长,科长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得去找局长。

筱芳影去找局长,局长和蔼可亲,满面微笑,说,芳影啊,快坐,快坐,有什么要求只管对我说。

说起自己这些年的不易,筱芳影有点百感交集,抽泣起来。

局长看她楚楚动人的模样,忍不住起了惜香怜玉之心,赶紧坐在筱芳影身旁,免不了宽慰一番。先抚后背,再摸手,后来就摸起了大腿,然后就进了自己阳光烂漫的小卧室。

人算不及天算。没多久,上头空降了一位更年轻貌美的副科长,筱芳影还是没戏。她去找局长理论,局长脸红脖子粗,说,人家门儿比咱硬,我也没办法。

筱芳影说,那我就让你白日了不成?两人在办公室里直接撕扯起来,筱芳影把局长脸上抓的净是血道道。

事情传到上头,局长因男女作风问题被撤了,行政记大过处分,降为科级,年龄尚轻,直接退二线回家。

王大宇气不过,把筱芳影打得不轻,然后去法院办了离婚。

刘刚后来小心翼翼地向筱芳影求证这件事。

筱芳影脸色一变,杏眼圆睁,瞪着刘刚,你他妈也信这些流言蜚语?

刘刚也感叹,人是会变的。至少筱芳影比以前是泼辣多了,印象中她不说脏字的。

刘刚还是多少有些信的。因为那位局长确实让撤了,而被撤的时间也与筱芳影王大宇两口离婚的时间基本吻合。筱芳影在离婚不久后,也从该单位调离。

刘刚打听到了那位原局长的住所,一处有些年头的旧小区。

几个坐在小区干道旁长椅上唠嗑的上了岁数的人,给刘刚指了指不远处树荫下的几张麻将桌。

喏,第二桌,头发最白、年纪最轻的那个,就是远近闻名的流氓局长。

等会儿,等我打完这局,有可能要和。

局长穿着松松耷耷的短袖白汗衫和大灰裤衩,肩上搭条蓝毛巾,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牌,右手摸到一张牌,大拇指摩挲着牌面的字,慢慢打开,随即丧气地往桌上一丟,说,去球。然后将一块钱扔到桌子中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招呼旁边一个站着观战的人,来,你来过过瘾。

你是什么人?找我干啥?

局长蹲在花坛沿上,摇着蒲扇,脸上露出几分警惕与不耐烦。

我,是筱芳影的朋友。刘刚说。

局长打量了刘刚两眼,从花坛上先左腿后右腿地下来,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倒背手往外走。

我在找筱芳影。她已经有三天联系不上了。刘刚说。

局长停住脚,慢慢转过身,手指着自己,嘿嘿地笑起来。

哦,姓筱的骚娘们不见了,你找不到她,你来找我?你怎么想的?脑子有病吧你?让驴踢了?

现在筱芳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没准就是被哪个与她有恩怨瓜葛的人给害了。

刘刚此刻突然坚信关于筱芳影与局长之间所谓的流言,都是真的。

你把老子当成怀疑对象?局长用蒲扇在发福的肚子上拍打,脸上的肥肉不由自主地抖动着,泛起滋润的红光。呵呵,亏你想得出。哎哟,其实这娘们儿要真出事了,说句不太厚道的恶毒话,倒是大快人心,我个人很乐意看到哩。

你不是没有嫌疑。你少给筱芳影打骚扰电话了吗?一接就挂,挂了再打,要么就是半晌不说话。你发的威胁恐吓下流短信,我可都看到了。

刘刚压抑住愤懑,冷冷地望着局长。

局长的眼神出现了非常明显又非常短暂的慌乱,随后他马上恢复了镇定。

行啊,有种你去告我,我等着,看警察和法律能拿我怎么样。你怀疑我害了那骚货,那我问你,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你瞎扯什么淡?

你先回答我:上周日晚上,你在什么地方?刘刚向前跨了一步。

上周日晚上?局长眉心紧蹙,似在思索,转瞬脸上又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他用力擤了一把鼻涕,甩到地上。

什么意思?你还讯问起我来了?啥时候轮得到你个小鸡巴孩儿来问我?老子不当领导了,那也是堂堂正科级,你什么级?在单位混几十年当上干部了吗?还好意思大模大样地讯问起我来了?你算个蛋,你算个鸟,你算个鸡巴毛。搁以前,老子都不会拿正眼瞧你。

刘刚冷笑,局长都让抹了,你官架子却是没倒嘞。别在这儿扯没用的,我就问你,上周天晚上你在哪儿?在干啥?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局长身体哆嗦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往后倒退着走了一步,右手食指与中指在空中抖动着点戳刘刚,恶声恶气道,咋?你想跟大爷来硬的?我当领导这么多年,啥样的刺儿头、二杆子没见过?就你,还想跟我动手?你动我一指头试试?还是那句话,轮不到你个小蛋籽来问这问那,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滚蛋!

局长说罢,又往地上不屑地啐了一口,扭过头去,抬起有点罗圈的多毛的粗腿,向小区深处走去。 

刘刚又去了筱芳影现在供职的单位。

筱芳影的现任上司还是一位科长,姓李,四十岁上下,面容白皙,温文尔雅,说话客客气气,接人待物稳稳当当。

他请刘刚在沙发上坐下,还为刘刚沏了一小纸杯信阳毛尖。

筱芳影这礼拜就没来上班,打电话,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本来,这礼拜要派她去参加为期三天的新文件精神培训学习的,周一报到她没去,周二正式开课也没见她人影,学校还来电话问我怎么回事,我们又联系不上她,只好另外派了个同事去顶替她。

李科长眼神颇有内容地注视着刘刚,两根手指摩挲着剃过胡髭后光滑干净的下巴颏,咳嗽了一声,说,老兄你和筱芳影到底……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是说,你俩领结婚证了吗?

刘刚略显尴尬地干笑一声,两手局促地搓了搓,说,还没有。主要是芳影她说,再容她点时间和空间,所以……话说回来,有时候我自己倒也觉得,目前这种状态也挺好。

李科长点点头,一副理解万岁的神色。都被一场失败的婚姻搞怕了。那你们没有搬到一起住吗?

刘刚说,有时候她住我那儿,有时候我去她那里,不一定。

李科长沉默了一会儿,问,筱芳影父母还健在吧?

刘刚心里嘀咕了一句,你这领导对下属的情况真是够了解的。

他说,母亲前两年去世了,父亲脑中风半身不遂,目前住在敬老院。

她家里还有亲属吗?李科长问。

筱芳影当年是随父母工作调动从D市来的本市。如果有亲戚,恐怕都在D市。我有时候听筱芳影说起家里的事,似乎和亲戚们也不怎么往来了。

她有没有可能去D市?我觉得只要有可能,都应该试着找找看。实在不行……

李科长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说,那只有向公安机关报案了。

有人敲门。科长说了声,请进。

房门由外向里被人推开,王大宇腋下夹个男士手包,站在门口。

他一眼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刘刚,先是一愣,之后目光闪过一抹嫌恶憎恨,又转而面无表情地投向李科长。

您是筱芳影的领导李科长吧?我是筱芳影的前夫。我姓王,我叫王大宇。

哦,是吗?李科长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王大宇,又快速地瞥了瞥刘刚,从椅子上站起,伸手示意道,你好,王先生,快请坐吧。

刘刚用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剜了王大宇一眼,对李科长说,你们谈,我先告辞了。说着,他起身走出了科长办公室。

  

刘刚没离开。

他站在停车场王大宇的英菲尼迪轿车旁等着。

大约过了半小时,王大宇从办公楼里眉锋紧锁地走出。

刘刚心里不得不承认,王大宇这小子二十多年来,一直都那么帅呆了、酷毙了。

你离我车远点。想划我车是不是?

王大宇摁响了遥控车钥匙。

这种卑鄙下三滥的事儿,也只有你这种人会干。开个东洋鬼子的鸟车,看把你个汉奸卖国贼性的,牛逼个屁啊你。

刘刚冷笑着,一脸鄙夷。

王大宇走到刘刚跟前,摘下挂在短袖衬衣领口的太阳镜,动作帅酷地戴上,冲刘刚咧着嘴坏笑起来。

哥们儿玩儿剩下的,你当成宝贝儿?怎么样,筱芳影那里还很丰盛肥美是不是?让你找到初欢的美妙感觉了吧?

刘刚牙关紧咬,抡起拳头向王大宇面颊使劲砸过去。

王大宇敏捷地偏头躲开,一抬手就扣住了刘刚的手腕,用力一扭,将刘刚的手拧到了背后。

他捏住左拳,在刘刚脊背上不轻不重咚地擂了一锤子,冷笑道,刚弟,跟你宇哥干仗,你赢得了吗?

他一把将刘刚推出去几米远。

刘刚转回身,一副不甘心不服输的表情,咬牙切齿地咆哮,姓王的小杂鱼,你打不死我,我就跟你没完!

王大宇打开车门,指着刘刚,行,你要真不服,咱俩找个没人的、宽敞的地儿好好练练。别在人家单位大院出洋相,给人家惹麻烦。

好,我怕你个赖种!现在就走!

王大宇发动了引擎,刘刚快步走到车右侧,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置,车子左转快速驶出单位大院。

车在市区马路上连续驶过两个街区。

筱芳影这娘儿们,是不是总在你面前骂我赖种?王大宇目视前方,突然问道。

操,难道你不是吗?你不是赖种是什么?我瞅赖种说的都有点轻。

刘刚怒气冲冲道,打开车窗,往外狠吐了囗唾沫。

王大宇神情复杂地摇摇头,行,给老子戴绿帽子我都忍了,还好意思到处卖我的赖,说我是赖种。真是个作死的贱人,该杀的破货。

刘刚瞪着王大宇,喘着粗气,半晌才说话,瞅瞅,自己快说漏嘴了吧?到底是你,到底是你对芳影下了毒手。你个赖种,杂鱼,王八蛋……

别他妈瞎扯了。你怀疑我,我还怀疑是你呢。王大宇斜睨着刘刚,这样互相无凭无据的猜疑有意思吗?

不是你,那是谁干的?想消除老子对你赖种的怀疑,你就把上周天晚上与筱芳影见面的经过,前前后后、原原本本、明明白白地讲清楚。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王大宇点着一根香烟,大口地抽了起来。

十万块钱的事,筱芳影跟我说了有段时间了。我周五跟她约好,周日晚上八点在水上公园的仿古长廊碰面,我把存有十万块钱的两张银行卡给她。

我七点五十到的,等了她将近十五分钟。从见面到分手顶多十分钟,她问了问我们儿子最近在外国语中学寄宿上学的情况,没话找话地聊了几句,我们就分手了。

我当时还问她,要不要我开车送她回去,她说不用,她自己也开车来的。

八点左右的公园里,还很热闹,长廊里有跳舞的,有唱歌的,还有唱梆子戏的。我记得旁边有一男一女,男的拉手风琴伴奏,女的在唱《我爱你中国》。

把钱交给筱芳影以后呢?

开车回家。

我记得回去还看了会儿电视,什么大辫子宫斗剧,还有体育频道的网球节目。

那晚,何若琳一直在家等你?刘刚问道。

没有。那天晚上,她也去参加单位同事的二婚酒宴,吃高价饭去了。回来的比我还晚。

我也是在知道她那晚有这档子事,才和筱芳影约好的见面。

这么说来,你俩并不能相互证明自己没有加害筱芳影?

王大宇发出冷笑,说,你个鸟人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吧?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就一定是杀人嫌疑犯吗?

况且,现场在哪儿呢?筱芳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哪来的现场?再说了,你就有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吗?那天晚上你在干吗?有谁能证明?

我有。那晚我去看电影了,《碟中谍6》,票根还在这儿呢。

刘刚说着,从屁股口袋里拔出钱夹,又从钱夹里取出电影票根。八点场的,两个半小时。

王大宇挂前进挡,继续驱车前行。他不以为然地摆摆右手说,得了吧。电影院里黑咕隆咚的,你完全可以看两眼然后溜出来,谁还会在乎哪个观众有没有提前退场?

刘刚沉吟着,声音低闷地说,不是你干的,不是我干的,不是何若琳干的,那会是谁干的?筱芳影到底在哪儿?是死是活……

王大宇摇摇头,我看只能报警了,让人民警察想办法吧。王大宇顿了一下,说,你不知道,我昨天还去找了那个老色逼局长……

刘刚笑了,你也去找他了?我去找他询问,他可什么都不说嘞,还端着什么正科级领导的臭架子不放呢。

我呸!他跟你装逼摆谱好使,他敢跟我呲毛?借他十个胆儿,我掿不死他个赖孙!

王大宇轻蔑地吐了口烟。

那次我把老王八蛋打得鼻青脸肿胳膊脱臼带腿瘸,俩月上不了班。真他妈解气。

王大宇咳嗽了一阵,继续说,昨天我一出现在他面前,就把这老色逼老流氓吓得直哆嗦,连说自从被撸了官以后就老实多了,除了在家属院里下下棋、玩玩扑克、搓搓麻将、偷偷瞄瞄女人大腿,再没敢动贼心色胆。上周天晚上他在家就没出门,有老婆和女儿、女婿可以证明。杀人,我估计这货也没那个鸟胆量。不管他老赖孙说的是真是假,咱报警让警察去查吧。现在到处安装的都是监控,老警们都靠查看视频回放破案。

车子停在水上公园阔大壮观的徽派门楼前,门前小广场上摆满了鲜花。

王大宇冷冷地瞟一眼刘刚,说,你,还傻坐着干嘛?还不快点下去?

刘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下去干啥?

水上公园,老白杨树林。咱俩……不好好练练?你不是不服吗?

王大宇撇着嘴,把手指关节捏得嘎嘎响。

刘刚如梦方醒地哦了一声,无奈地笑了,摇摇头。

王大宇也从鼻孔里发出两声哼哼。

算你自动放弃的哟,想跟宇哥单挑,我随时奉陪。你有筱芳影住处的钥匙吧?

刘刚迟疑着点了点头,有。

走,咱们先去家里看看有什么线索。

   

遇上路段发生交通事故,堵车,不远的路程,王大宇驾车带着刘刚花了近一小时,才来到筱芳影的住处。筱芳影的家也在一处有些年头的小区,一栋老式单元楼的三楼。

说是筱芳影的住处,其实是筱芳影父母的家。离婚后,筱芳影就一直住在这里。

王大宇和刘刚对这个地方,自然都比较熟悉。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走时,王大宇颇有些感慨地说,前几年,小孩外公脑中风偏瘫,他外婆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我这个模范女婿可没少往这儿跑嘞。

你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公子哥,还会伺候人?说出来谁信?

刘刚不以为然地发出嘲笑,用钥匙打开老式不锈钢防盗门和暗红色木房门。

室内布局三室两厅,陈设中规中矩,家具色彩暗淡,略显老旧,整个房间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

王大宇毫不见外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说,孩子外婆本来身体好得很,为了照顾有病的老头,活活拖累死的。

刘刚将客厅掩着的印有梅花图案的淡黄色窗帘拉开,房间里光线立时充足了许多。

听说老太太是心梗去世的?刘刚问,在掉了皮的棕黄色三人沙发上坐下。

王大宇进了卫生间,打开马桶盖站着撒尿。

他从卫生间勾头示意刘刚。

没错,就倒在你现在坐的位置。

刘刚一笑,从沙发上起身,往厨房里走,要不要喝点什么?

随便吧。王大宇洗完手,很随意地用挂在洗手池上方镜子旁的粉红色毛巾将手擦了擦,问刘刚,你去养老院,看望过筱芳影老爸没有?

刘刚拿着两罐饮料,递给王大宇一罐,说,没有。我老娘我还孝敬不过来呢……你儿子知道他妈的事了吗?

王大宇喝了一口饮料,微阖上眼睛摇了摇头,说,先不告诉他。筱芳影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更不能告诉他了。

王大宇电话铃响起,他摁下接听键,喂,亲爱的,我这会儿在筱芳影家,瞅瞅到底什么状况。好,那你也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王大宇挂了电话,说,老何同志。还有点不放心我。

王大宇摇着头,摸出香烟点上,抽了一口,皱皱眉头,今儿这烟怎么抽着有点苦?

学我,早点把烟戒了。刘刚口气冷冷地说。

行,是该向你学习。不抽烟不喝酒不玩女人,多好。

王大宇一边说,一边往筱芳影卧室里走,还是先让我参观一下你俩的二号寝宫吧。我说弟儿,你俩在这床上,可没少干好事吧?

哼哼,用你赖种的说法,拣你玩儿剩下的呗。

刘刚从茶几上拿起一只玻璃烟灰缸,跟着走进卧室。

不服不行吧?老弟。对付女人,你宇哥我可是行家中的行家,你还得学。

王大宇面露得意之色,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只相框,揉了揉眼睛,端详了一会儿,说,筱芳影确实漂亮,而且从上学那会儿到现在就没怎么变化。她的高级化妆品、护肤品什么的,你小子供得起吗?呵呵。

他放下相框,看到地板上落了张纸片,稍稍弯腰把纸片捡了起来。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有些怪异的笑,看着刘刚,妇幼医院孕检单。行啊,哥们,种上了,要当爹了啊你。

他又蹙起眉头盯住那张纸,身体有些发颤。

王大宇转过脸,眼中写满困惑与惊疑。

不对啊,这张孕检单是本周一的日期,你不是说周日晚上就联系不到……

刘刚古怪地冲王大宇微笑着,举起了藏在身后的玻璃烟灰缸。

不过,没等他的烟灰缸落下,王大宇已站立不稳,慢慢地像骨头突然散了架似的瘫软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觉。

王大宇渐渐恢复意识苏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被用胶带纸捆得结结实实,反绑在一把不锈钢腿的椅子上。

而他此刻还确定无疑地闻到了一股他非常熟悉的香水味,他费力地将头向后扭,看到了何若琳留着清爽利索短发的半个后脑勺。

他明白了,他与何若琳现在被缚在一起,生杀予夺已为刘刚掌控。

王大宇还听到与自己背靠背的何若琳,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抽泣与呜咽。

房间里回响着王大宇熟悉了三十年的旋律: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

怎么样?宇哥。现在的感觉还好吧?

刘刚坐在沙发上,双手各持一只手机,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灵活快速地点戳着。

刚才你的现任准媳妇何若琳女士,很不情愿地向我透露了你的微信和支付宝密码,兄弟正忙着给自个儿发红包和转账哩。好,全部操作完成。关机,你的手机光荣完成使命。现在,该好好了结一下我们的私人恩怨喽。

刘刚带着诡谲莫测的笑,抓起沙发角放着的一条酒红色武装带,双手扽着皮带两头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这是哥们儿当兵时用的武装带,货真价实,就是一直没用它打过人!

刘刚眼中杀气毕现,抡起武装带朝王大宇头上猛抽下去。

让你打我!打我一下,老子还你十下、一百下!

刘刚用武装带连续抽打着王大宇头部。

黑红浓稠的鲜血,从王大宇短短的乌黑直发里冒出来,像蚯蚓似的顺着额角往下爬。

王大宇强忍着痛,怒视刘刚。

打吧,小子,你宇爷要是叫一声,我改你姓!

何若琳哭喊着哀求,别打他了好吗?你想要的,不都给你了吗?

刘刚冲王大宇点点头,挑起了大拇指,行,姓王的,你还真算是条硬汉子。然后又冲何若琳低吼,骚娘们,你再叫,老子就捅死他!

他说着,抄起了搁在桌上的半尺长的明晃晃的餐刀。

我真小看你了,刘刚,你还真是深藏不露。王大宇牙都快嚼碎了,说吧,你把筱芳影怎么样了。

杀了。没错,就是我杀的。

为什么?她都有孩子了,你马上要当爹了……

谁要当爹?给谁当爹?不是因为这我还不会杀她。刘刚神情冷漠,目光寒气逼人地盯着王大宇。孩子的父亲,难道不是你个赖种?

王大宇惊得目瞪口呆,何若琳咬紧嘴唇,痛苦地闭上眼晴。

放你妈的狗臭屁!你这是无中生有,含血喷人!我早跟筱芳影没来往了。

是不是你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反正不是我的。

你怎么知道一定不是你的?何若琳脸上的泪痕未干,鼻音很重地问。

刘刚哼了一声,眼神突然充满了悲苦与凄凉。

我怎么知道?因为我有病,医生早就宣判我这辈子不能生育!

房间里,一时只有齐秦的苍凉迅猛的歌声在飘荡:

你懂不懂得一种感觉叫做荒凉

在无垠的时间的旷野上

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懂不懂得一种感觉叫做荒凉

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如此深沉缓慢而又悠长

…………

这也是你第一个老婆和你分手的原因吧?王大宇发出声咳嗽,问。

刘刚无奈地摆摆手,出神地端详着手中的刀子。

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了筱芳影?一尸两命。你可比我狠多了。

王大宇叹道。

不错。头天晚上她去水上公园和你见面,我就窝了一肚子火。第二天她又拿来了那张单子。我怒不可遏,问她谁是孩子的父亲,她死活不说,还骂我不是个男人。我一怒之下,失手掐死了她。我也不知道她恁不经掐。她也是活该,我把整个心都掏给了她,苦苦等了她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这样对我?

然后呢?你把筱芳影的尸体弄哪儿了?

我连夜开车去了D市。她的故乡不是在那里吗?我让她魂归故里,连人带车给她送进了一条臭水河里。然后,我坐第二天凌晨的火车返回本市。

你杀了筱芳影,是因为你觉得她对你不忠,那为什么,为什么要为难我们?何若琳哽咽着问。

刘刚用手指摩挲着锋利的刀刃,既然得不到人,又开了杀戒,那我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总得得到点什么吧?

而且警方迟早会介入,逃亡之前我需要给自己整足盘缠,死前老子也要潇洒逍遥地走一回。

刘刚表情阴冷地望着王大宇,你他妈从十几岁到现在,长得比我帅,学习比我好,工作比我顺,挣钱比我多,还抢我女朋友,毁了我一生幸福,还他妈花椒我净拣你玩儿剩下的。凭什么?我恨透你个赖种八王蛋了!我去找你,就是勾着你、等着你进入我布的局。即便最终不得不让警方介入,也要先努力把嫌疑往你身上栽。只是没想到,你把你现在的媳妇也捎上了。嘿嘿,兄弟,这可怨不得我。

王大宇与刘刚怒目以对,你个杂碎玩意,心理变态的东西。有什么都冲我来,要杀要剐随你便。这事儿跟老何没一点关系,你把他放了。不然,老子阴间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的话,留着说给鬼听吧。

刘刚拿出一张橙色的银行卡,在王大宇眼前晃晃,这是你给筱芳影的十万块,我笑纳了。筱芳影死前倒是舍得说出密码,却死活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真倔。

刘刚又拿出了王大宇长条形的真皮钱夹,先取出厚厚一沓钞票,刀尖在王大宇鼻尖比划着,快点把这几张银行卡的密码告诉我,我让你死的痛快点。

王大宇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刘刚一刀扎进王大宇小腿肚。王大宇痛得五官扭曲,汗水混着血水糊满了英俊的脸,骂道,姓刘的,我日你大爷!

何若琳吓得大叫,哭声凄厉。

好,他要钱不要命,你总是不想死吧?那你来告诉我银行卡密码。刘刚转到何若琳面前。

不……不……,何若琳再次泪流满面。

放心,只要说出来,我绝不杀你。不说,那就别怪我心狠手黑了。

不能告诉他!既然都是死,那索性就硬气点去见阎王!王大宇气喘吁吁地吼道。

别听他的,想活命就赶快告诉我密码!快说!刘刚把刀子举起。

我说,我说。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们。何若琳浑身筛糠似的颤抖着,说出了两个银行卡密码。

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刘刚食指竖在嘴上,凶恶地示意两人噤声,迅速抓起两条毛巾,塞进何若琳与王大宇的嘴里。

他手里捽着尖刀,轻手轻脚地朝门口走去。

敲门声愈发响了。

筱芳影?筱芳影在吗?家里有人吧?我听到家里有声音。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刘刚又似乎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

你是谁?刘刚把刀子藏在身后,问。

那人沉默了一下,说,我是筱芳影……原来的领导。你是筱芳影的男朋友吧?你不是因为筱芳影的事,昨天还去找过我吗?筱芳影现在回来了吗?

刘刚回头看了眼王大宇与何若琳,咬咬牙,将第二道门打开一条缝。

果然是那位提前下台的局长大人。今天他穿得衣冠楚楚,头发、面部也收拾得很整洁。

筱芳影……回来了吗?她没事吧?局长今天的态度比昨天和蔼多了。

哦,是你……你先进来吧。进来说话。刘刚脸上堆着笑,将不锈钢防盗门打开。

局长犹豫着,说,昨天我态度不太好,说话有点伤人了,主要是和小筱的那件事对我和家人影响太大,我也是郁闷难平。这里我向你赔个不是。

刘刚尽力压住熊熊暴燃的火气,说,没事,没事,你先进来咱再说话。

好吧。局长跨进了房间,刘刚在他身后将门掩上。

屋里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只见被捆缚在一起的两个人侧倒在地板上,王大宇使足全身力气在地上挣扎着,拖拽着何若琳,向离他们最近的一间卧室艰难又快速地挪蹭着爬去。

这是……怎么回事……

局长愕然不已,将脸转向刘刚。

刘刚朝他腹部连捅了两刀,去你妈的!

局长睁圆了眼珠,像要把刘刚吸入眼睛的深洞,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哀鸣,捂着肚子慢慢倒下。

刘刚拎着刀凶神恶煞般,向王大宇、何若琳扑过去。

王大宇在半蹲半站着倒退进入卧室之前,双脚勾倒了过道旁的一只木制花架,拦了刘刚一下。两人进入卧室,一起用身体将房门死死顶住。

刘刚气急败坏地连撞带踹。无济于事之下,他快速地收拾东西,将银行卡、现金、手机装入一个小挎包,向房门走去。

局长吃力地从地上爬起,肚腹部染满了鲜血。他背倚着门,堵在门口。

……好啊,原来你才是杀人犯!赖孙装得挺像啊!……想走,从你大爷身上跨过去!

刘刚又刺了局长一刀。

局长双手满是鲜血,抓着刘刚的衣服,再次坐倒在地上,双手搂住了刘刚的左腿。

刘刚照局长肩胛处补了一刀,从局长手里踉跄地拔出脚来,打开两道房门,向楼下冲去。

来到院内,他放缓脚步,尽量保持平静地向王大宇的英菲尼迪走去。

一辆深蓝色的切诺基停在路边,从驾驶座和副驾驶下来两个壮壮的男人。刘刚低下头准备绕着走,被其中一个叫住。  

请问,你是住这楼上的吗?

刘刚眼神飘忽,喏喏应付道,啊啊。

那你知道有个叫筱芳影的,住几单元几户?那人说着,然后又目光警觉地上下打量了刘刚一眼,你怎么慌慌张张的,身上还有血……

不是血,是油漆,油漆……

他还没说完,另一个已从背后使个锁喉加背跨将其撂倒。

骗谁呢?当这么多年警察,油漆和人血,俺们还能分不出来?

  

十一

一个月后。

看守所审讯室。警官将一份由基因鉴定所出具的脱氧核糖核酸(DNA)检验报告,递给犯罪嫌疑人刘刚。

看看吧,你与筱芳影腹中胎儿的生物学血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1%。也就是说,那是你的孩子。

刘刚望着那份DNA检验报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操。这怎么可能?大夫二十年前,就说我精子成活率低,死精多,这辈子很难生育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警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静地说,万事都不是绝对的。一时的冲动,导致无法挽回追悔终生的结局。

刘刚突然克制不住地一阵大笑,然后双手抱头嚎啕大哭起来。

  

十二

两个月后。

局长半躺半坐在病床上,望着给自己扎针打吊瓶的护士口罩上方美丽的大眼睛,心情格外好。

呀,不好意思,您这血管有点细,没扎好,请您原谅。我再扎一次好吗?小护士局促不安地说。

没事的,小美女。老汉我皮糙肉厚,只管拿我试针好了。小美女是哪个护校毕业的啊?家是哪里的?

从病房外走进一个送外卖的,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哪位是张局长,张先生?

我就是。

有人让我送您一束鲜花。

局长接过那捧鲜花,凑上去闻了闻。

他从花束中抽出一只桔色信封,打开,里面是张红色卡片,只有五个字:祝早日康复。 

———— / END / ————

责编:远岫制作:陈娜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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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常凡,七零后,现居郑州。谋生于铁路企业,爱好文学与写作,尤钟情写小说。有散文、随笔、诗歌、小说、影评等作品数十篇散见各级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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