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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无岁月可回头 | 作者:远岫

愿无岁月可回头

作者:远岫

吴丽丽生长在农村。母亲小学文化,父亲在离家很远的一家工厂当会计。

尽管在没什么文化、还特别能吵闹的父母眼里,吴丽丽是个爱读书的女孩儿,但他们并不认为女儿读的那些书有什么用,对她的成绩也向来不管不问。吴丽丽属于那种从小到大从未被爹妈夸过的孩子,她的父母聚少离多,却总是怨气冲天,相互看对方不顺眼,吴丽丽就连带着遭殃——他们眼里,女儿一无是处;他们嘴里,对她永远是指责和呵斥。小学一年级,吴丽丽在班级里第一批戴上红领巾,她兴冲冲跑回家,进了院门,妈正在井边淘米洗菜,劈头盖脸就一句:你这死闺女,从哪儿捡的红领巾?她自豪地大声回答:老师给我发的!妈耷拉着脸,继续忙手里的活,再也没搭理她一句。

因为家里气氛压抑,吴丽丽极少带同学来玩,有限的几次,妈冷淡的态度让她和同学都内心惶惶、手足无措;如果到了饭点,妈会毫不犹豫地把好吃的藏起来,这让在同学家受到过热情招待的吴丽丽羞愧得无地自容。

有时候吴丽丽也表示反抗,但总是极快就被镇压——轻则一顿骂,重则一顿打。多年来,吴丽丽但凡自己做主干了点什么事,内心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被压制久了,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想法,这直接导致在几十年后,父母早已作古,自己也早就独立生活,但即便是去菜市场买个菜,吴丽丽也仍是转来转去拿不定主意——常常偌大的菜市转够一遍还是一片茫然。更别提让她做什么大的决定。正因为如此,等到吴丽丽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当了一辈子小会计的父亲板着脸顺口一句:学会计吧。本就没什么主意的吴丽丽,心头微弱的反抗火焰跳了一跳,便自行熄灭了。她顺从地学了会计。

成年后的吴丽丽,对自己的原生家庭,心理是矛盾的——既厌倦又依恋。虽然家庭条件、氛围都不好,虽然被父母嫌恶的时候居多,但她的记忆里,至今仍顽固地留存着两段温馨的往事:盛夏,爸妈带着小小的她,躺在院子里的凉席上,望着满天星斗,给她讲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古老故事。三年级时,爸从上海出差回来,给她买了一条绵绸的花裙子,那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条裙子,她穿着去上学,像个公主一样被同学围观;后来裙子穿破了,妈仔细给她缝补,一直穿到绵绸化成一缕一缕,再也没法儿补......多年后,“原生家庭”一词越来越多被提及,吴丽丽看到这样一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她哭笑不得。她不知道自己算幸运还是不幸——她一直都是个没主意的人,甚至不会给自己定位。她只知道,这两段记忆,在岁月长河中,的确是多少弥补过那些难以言说的伤痛。

大学毕业,吴丽丽应聘到父亲工厂所在城市的一家审计事务所上班。这年秋天,吴丽丽和同事兼闺蜜刘云,一起被派往郊区一家大型企业核实一笔账目。

这家企业的总经理叫姚慎思,是市里重点培养的年轻企业家。姚慎思非常健谈,他热情地接待了吴丽丽和刘云。闲谈中,吴丽丽真心夸赞姚慎思的名字很有内涵。姚慎思笑着告诉她们,他的名字是父亲起的,他的父亲是个老中医,他还有个弟弟,叫姚慎行,父亲的意思很明了——希望他们兄弟凡事慎思慎行。这让吴丽丽钦羡不已。

吴丽丽对自己艳俗的名字一直耿耿于怀。上大学的时候,长裙长发,泡图书馆读了很多名著的吴丽丽,有次跟妈闲聊:“丽丽这名字多俗啊,你当时就没想过给我起个别的名字?”妈当时心情还好,竟不好意思地笑,语调少见的温柔:“想过啊,本来想管你叫艳艳……”吴丽丽打了个哆嗦说:“那还是算了。”

企业家姚慎思三十多岁,温文尔雅、幽默风趣,言谈举止极具亲和力,加上年轻有为业绩骄人,更让吴丽丽和刘云崇拜不已。

核实完账目,已是两天后的下午。在姚慎思的热情挽留下,吴丽丽和刘云决定再住上一夜。姚慎思邀请她们到十公里外的新项目基地参观。到基地已是夕阳西下时分,萧瑟秋风中,姚慎思指点着待开发的河流和山川,意气风发挥斥方遒。金色的夕阳把他映衬得色彩斑斓,年轻的吴丽丽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回去的车上,姚慎思看似无意地安排刘云坐前排,自己则与吴丽丽一起坐到了后排。车窗外一片泼墨般的黑,偶尔有几户人家,灯火如豆。车灯照射处,远近都是山影。所有的人都很疲乏,话也都少了起来。姚慎思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吴丽丽闲聊。蓦地,姚慎思温热的大手轻轻覆盖在了吴丽丽冰凉的小手上。一瞬间的惊异和慌乱之后,吴丽丽很快把手抽了出来。可是姚慎思并不理会,他再次抓住吴丽丽的手,这次用了些力道,吴丽丽动弹不得,心跳加剧,竟不知如何抗拒。

回所里的第三天是中秋。上世纪90年代,中秋节还没有假期,晚上,吴丽丽不愿意去跟父亲过节,又不想一个人在宿舍,索性留到办公室加班。不想,竟意外接到了姚慎思的电话。当时没有手机和网络,姚慎思突然打到办公室的电话,让吴丽丽心惊肉跳,好半天才魂归原位。

姚慎思其实也是碰运气。他因工作繁忙,经常处理突发情况,常常住单位宿舍。吴丽丽走后的这几天,他不断回味着姑娘甜美的笑容,恬淡的气质,又苦于无法联络,便趁这花好月圆之夜拨通了她单位电话,没承想还真是瞎猫逮住了死耗子。望着窗外的月亮,姚慎思一阵狂喜:好运来了挡不住,这几年,真是什么事都这么顺!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接下来的日子,吴丽丽每每想到姚慎思,心中既有隐隐的期待又有些迷茫忐忑。姚慎思则更加频繁地与吴丽丽联系,他向吴丽丽倾诉他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她一起展望他绘制的未来宏伟蓝图。当然,也少不了诉说他婚姻的不幸——这种现如今看来俗得不能再俗的套路,却让当年的吴丽丽充满了无限遐想。彼时,港台剧正火,郭靖和黄蓉、杨过和小龙女、三毛荷西、琼瑶平鑫涛......荧屏上下,真的假的,实的虚的,青年才俊,文艺女青年,高山流水遇知音,明山秀水喜相逢......你来我往之中,皆是醉人情怀。

姚慎思每周都会抽时间与吴丽丽见面。一朵小花、一件小首饰,甚至一个小玩具......姚慎思用这些不起眼的小礼物、温柔浪漫的情话,不着痕迹地一步步将涉世未深的吴丽丽俘获。

幸福不与人分享,便如锦衣夜行。大吴丽丽几岁,刚刚步入婚姻殿堂的刘云,成为吴丽丽分享幸福的对象。刘云于吴丽丽,像知己又像姐姐,姚慎思和吴丽丽在刘云面前,从不避讳他们的关系。刘云成熟稳重,是那种从不多事的朋友,她熟知吴丽丽和姚慎思之间的所有秘密,却像亲人般宽容又善解人意。

吴丽丽其实是有男朋友的。吴丽丽的男朋友叫余波。

余波的父母也在吴丽丽父亲的工厂工作。不同的是,余波的父母都是厂里的中层领导。

从吴丽丽十五岁那年开始,每一个寒暑假,母亲都会让她到父亲的工厂住上一段时间,给父亲洗衣做饭。远离老家的同学朋友,父亲的工厂对吴丽丽来讲,陌生又冰冷;工厂所在的城市,也以它的繁华靓丽令她望而生畏。每一个这样的寒暑假都是吴丽丽的噩梦。可她不敢违逆,否则母亲会用她尖利的嗓音,骂的她一刻也别想安宁。

余波碰见吴丽丽那年,吴丽丽十八岁,余波二十二岁,刚刚从部队转业回来。某日清晨,余波在家属楼后面的小路上跑步,不经意瞥了一眼路旁的小树林,发现一个残留着乡土气息的长发女孩,正在斑驳的朝阳里,捧着一本书读。她神情忧郁,却自有一份独特的气质。余波忽然就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上前打了个招呼。孤独卑微的吴丽丽,就这样认识了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三年来,她已经来过父亲这里好几回,但工厂那些时尚的男孩女孩,从不拿正眼瞧她,她当然知道原因,也从不跟他们搭腔,更别说交朋友。余波是个暖男,主意很正,他无视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嘲笑,对吴丽丽呵护备至。那之后的寒暑假,吴丽丽便不再觉得难熬。后来,余波父母知道了此事,他们的儿子怎么可能找个乡下女孩儿!他们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强烈地反对,并一直与余波僵持着。

六年了,余波在吴丽丽这儿,更多像手足亲人。

姚慎思甫一出现,余波便在吴丽丽身上嗅出了危险的气息,吴丽丽本也无心欺骗。余波开始酗酒。可当时的吴丽丽,心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间去关注余波。她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姚慎思编织的爱情幻梦里,精疲力尽又乐此不疲。青春哗啦啦流走,吴丽丽在所不惜。

终于,绝望的余波转身离开了这座城市。

四年后,姚慎思的诺言日渐苍白。旷日持久的等待,让吴丽丽幻梦终结,坠入凡尘。像所有俗不可耐的故事一样,两人开始争吵不断......终于有一天,姚慎思告诉吴丽丽,说他很累,要出去休息一段时间。旋即,电话再也打不通。吴丽丽疯了一样四处打听他的消息,但没有人告诉吴丽,姚慎思到底去了哪里。

吴丽丽不愿承认和面对这样的结局。她整夜整夜失眠,吞咽不下去任何食物……身体急剧垮掉,直到躺倒床上再也起不来。

刘云听她倾诉,安慰她,替她打探姚慎思的消息,替她抱不平,给她倒水喝,给她做饭吃。两天后,刘云从吴丽丽面前消失,昏昏沉沉的吴丽丽,再也拨不通刘云的电话。很快,圈内圈外传遍了吴丽丽的丑事,包括她和姚慎思相处的诸多细节,都成为大家八卦的谈资。盛传的一种说法是,吴丽丽的闺蜜刘云亲眼所见,吴丽丽利用工作之便,勾引年轻有为的姚慎思,并多年纠缠不休,如今眼见纠缠无果,才如此气急败坏。

一时间,吴丽丽声名狼藉四面楚歌死有余辜。

亲戚把奄奄一息的吴丽丽拉回父母身边时,父亲已经退休,和母亲在老家吵架、种菜、打麻将。脸上起满老年斑的父亲少了往日的戾气,母亲也意外地没有辱骂她,他们张开不再强健的双臂,接纳了徘徊在死亡边缘的女儿。

憔悴难对满面羞。吴丽丽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尊严,躲在父母身边独自舔舐着伤口,如同一只被收养的流浪猫,又像一条冬眠的蛇。她在父母身边待了整整一个冬天,才缓过来这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吴丽丽逃离熟悉的一切,四处漂泊。陌生的人群有时会让她感到刺骨得寒冷,但这冷漠让她心安,便也顾不得内心深处的荒凉。偶尔,吴丽丽回去看望父母,见到老家的同学和邻居,他们与她打招呼时目光闪烁,却又忍不住对她的背影指指点点。吴丽丽望着尘土飞扬的大街上,那些闲散地抱着孩子打着牌骂着男人的乡下女人,脑子里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我叫艳艳,会不会是另外一种人生?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每回梦醒酒醒,晏几道的这两句就在吴丽丽耳边飘荡。夜阑人静,她终是明了,人生是一条单行道,任何人,任何事,不管曾绚烂如烟花,还是恍然如噩梦,都无法回头。

七年后。五颜六色的充气蹦蹦床前,吴丽满脸含笑,三岁的女儿尖叫着欢快地爬上去蹦跳。吴丽的目光越过蹦蹦床的护栏,远远望见刘云骑辆电动车,正往这边来,脚踏板上站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吴丽无意收回目光和脸上的笑,静待刘云的到来。

刘云扎好车,抱下小男孩。然后她抬头看见了吴丽。没有一刻犹豫,刘云重新抱上男孩,调转车头飞快离去。

 

责编 | 橄榄绿

编辑 | 陈娜

审核 | 凌霄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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