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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曾经路过的地方 | 作者:史先明

黄河曾经路过的地方

作者:史先明

故道,如同都市里的一道古街,载着它的居民和故事,缓缓流淌着无尽的岁月……(《涸辙》赵本夫)

初闻故道未深涉

从小,就知道家乡有这么一条黄河故道,可一直觉得离自己很久,也很远,更无法想象现在丰县这样一个土地肥沃,瓜果菜粮连年丰收的地方,历史上怎么还会有这么一片不毛之地?留在印象里的只有种种荒凉以及被频频提及的神秘。
中学时,看过丰县籍作家赵本夫早期作品《刀客和女人》,里面开篇就有:柳镇坐落在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地区的一个岔路口上,东西一条街,南北一条街,组成丁字形。这还是历史沿袭下来的格局。丁字街铺一层长条青石,小孩子端个碗在外面吃饭,若不小心把碗掉下地:“啷――”摔得很脆,自然,也很碎。青石板由于长年磨损,已经凸凹残缺,车辆碾过,发出“咯噔咯噔”的震响。丁字街伸出镇外;就是三条官道:往东通向苏北;往北通向鲁西南;往西通向皖北,沿这条路再往西走,越过安徽地面百十里,就到了豫东地区。柳镇南面,紧邻七百里黄河故道。解放前,这里沟壑纵横,黄沙滚滚,无路可走,直到解放后的六十年代末才修通了公路。
小说里面虚构的“柳镇”位于黄河故道边上,丁字路口的格局也是现在丰县老城区主街道的样子。
2011年春天,大沙河镇的朋友说,他们地界上发现了一个湿地,叫“二坝”,而且将来准备开发。看他们说的这么神秘。我第一反应就是:“呵呵,名字好土气”,一个缺山少水的地方能有什么好去处,还不是为了政绩好看而弄的噱头?嘴上说是不当回事,但是心里还是有点痒痒,想去看个究竟。某个周末,和三两个朋友找了辆车踏上了去二坝的路,去之前根本没有问具体所在,心里想的是:反正也不远,就是迷路也不至于出省吧?一路向南20多公里,离开丰黄公路,一上大沙河的河堤,就不知道怎么走,硬着头皮,歪歪扭扭,沿河向西南,一边满眼梨花,一边清澈流水和鹅黄的垂柳,越走越安静,一路倒也赏心悦目,但是没有我们想象中大片的类似湖泊一样的所谓“湿地”,周边也没有人可以打听路,只好穿过一个村庄继续前行。没多久,发现不对劲,下车打听,才知已到安徽。只好再次返回,一路问过去,到了一个村庄后边,才见到“湿地”真面目:一叶小舟,静静的水面,初春的绿草新芽,偶尔的桃花飘落,一眼往过去,水面不算大,视野倒也开阔。虽然没有高山流水,密林怪石,但也是一个静谧的好去处。这是第一次看到二坝,一个不加修饰,甚至是有点过于朴素的地方。
2016年,为一个黄河故道考察组服务。那时候,通往湿地的路还未完全修通。考察组一路从铜山黄河故道沿线公路一直向西直到丰县境内故道观光道路,又顺着蜿蜒河堤,再穿过梨树掩映的人家,一路风沙飞扬;车停稳后,沙土散去,但见河水清澈,绿柳映波,一片寂静。再到一处断开的土堤前,一片荒草,几从灌木,几只山羊,一位老人,悠闲无语,漫不经意。时间好像一下子停滞了,外面的喧嚣和嘈杂,马上被隔离到了很远的地方。经人介绍,才知道,眼前就是黄河故道遗留的明黄河旧堤所在。从砀山流过来的故黄河在此一分为二,江苏黄河故道从此蜿蜒东去入海,大沙河向东北方向流入微山湖。弯弯小河的对面,已是安徽砀山黄河故道,抬头远眺,毫无隔拦:绿色庄稼,残阳如血,染红半条河道,轻风徐来,波光粼粼。
昔日咆哮的黄水早已远离,百年沧桑,留下了绵延700多公里的印记。
车行,离开;
车轮碾起漫天沙土,
恍惚间,豪然之气,陡生于胸。
这么一个小小的角落,竟然是我们华夏民族的母亲河—九曲黄河曾经流过的一个地方,一个见证了一段历史,经历了野蛮黄水和满目苍凉的地方,一个经过雄心勃勃、不甘贫穷与落后的人民历经百年改造,更加充满盎然生机的地方。

难忘悲凉与沉疴

“黄河在这里打个滚,走了。
走的时候是在黎明。人们正睡着。一声极有底气的闷响。好似天塌地陷。一下子,全都惊醒了。男人还沉得住气,在黑暗中躺着没动,只骇然睁大了眼。女人吓得机灵坐起,光着上身打哆嗦:“他爹……快!……”孩子哭喊着直往大人裆里藏。
鸡飞、狗叫、女人嚎……声音嘈杂而又遥远。
这时,四野已是一片呼呼的涛声。
阴风骤起,嗖嗖地往屋里钻。男人大吼一声,甩下女人和孩子,跳下床直扑大门。他想看个究竟。但晚了。手刚摸到门闩,滔天的洪水已撞到门上。轰隆一声。很微弱的一声,屋子就倒了。其实,轰隆了一阵子。屋子都倒了。村庄没有了。所有的村庄都没有了。但他没听到,没看到。”(《涸辙》赵本夫)
史书上寥寥数语的记录干瘪、刻板,但文学家用丰富的想象力帮我们还原了当初的惨痛与悲怆。
多数人印象中的黄河,是华夏民族的摇篮和母亲河,孕育了中华古老的文明,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变迁,阅尽了盛世繁华,留下了无尽的自然和文化遗产。黄河,早已成为镌刻在每一位炎黄子孙心中的印记,成为永存的民族符号和敬仰的图腾。黄河,从青藏高原到黄海之滨,流淌了千百年,也在中原大地上留下了诸多痕迹,从宋以前的海河入海,到南宋至清的夺淮入海,到现在东营入海,黄河千百年流向的变化及影响之大,几乎没有那一条河流能比得上;从禹王故道、西汉故道、汉唐故道到北宋故道、金元故道直到明清故道以,从河北、天津到淮河流域,恐怕没有哪一条河流能够把如此多的地域纳入自己的范围之内,也没有哪一条河流能够长期的让人闹心。黄河路过的地方,不光有静静的流淌和滋润,更有惊心动魄和让人不敢回忆的过往。从纪元前23世纪到纪元后20世纪初叶,便有过1500余次的小决口和7次大决口及8次大改道(包括一次人为改道)。据《明史》《清史稿》“河渠志”记载:黄河在苏北溃决,明代45次,清代47次。黄河主流由西北向东南流经徐州,直到咸丰五年(1855)六月十九日黄河在河南兰阳(今兰考)北岸铜瓦厢大决口,再次改道北徙,夺山东大清河流入渤海。其间,黄河流经徐州共662年。黄河北徙后,故道称为废黄河。西起河南省兰考县三义寨(古铜瓦厢),穿山东、安徽省境,于丰县二坝进入江苏省,流经徐州市区、铜山、睢宁、宿迁、泗阳、淮阴、淮安、涟水、阜宁、至滨海、响水县入海,全长约730公里。
这,就是黄河路过的地方。昔日咆哮不已、带给人无限痛苦的黄河早就离开了这个地方,但在故道两岸留下了满目疮痍和无尽苍凉以及很多年无法改变的贫穷、落后和绝望。
黄河在丰县还留下了另一个印记。在黄河改道之前的1851年,黄河从蟠龙集决口,经冲击形成了丰县境内的另一条河流,大沙河。光绪《续修丰县志·纪事类》记:咸丰元年八月十九日,河决砀山之蟠龙集。集界砀北,逾集里许,即入丰境。决口据上游,县城适当其冲。幸集中坊肆栉比,溜壅而东而渐北,遂经华山、栖山入沛县之微山湖。余流旁溢,逆泛浸淫,及县城之东。于是(丰)县之东、南、北举为泽国。
“二年正月,塞而复决,工旋罢。”
“三年春,决口闭流,民相率复业。忽于六月初八日故口复决,水骤至,漂溺人畜无算。”
连续几百年不断的大水,一蓬蓬茅草丛,一片片亮晃晃的盐碱地,墙倒屋塌,流离失所,成为连年漂泊、陷入绝望的故道人民心中无法消除的历史印记。“无风三尺沙,黄土埋庄稼”,成为长久无法抹去的心痛。
“无风沙飞扬,有风沙更狂,盖天蔽太阳,庄稼全打光,四季闹灾荒,无饭无衣裳,背老携幼逃外乡,死的死来亡的亡,生死线上熬断肠。
真的难以想象,在这个四季分明、农产品丰富的地方,以前居然还有这么个宛如塞外漠北,荒无人烟的地方。
沧桑故道,再唱大风歌:“七百里故道。七百里涸辙。七百里连营。人类以和万千生命同样的疯狂,在这里重创世纪。”(《涸辙》赵本夫)
谈起故道,雾茫茫风沙天、明晃晃盐碱地以及无法根绝的贫困成为黄河故道沿线人们共同的话题,但是,黄河路过的地方,总有一代代的平凡人书写着不平凡的故事:心有不甘,必有所为。所谓“坝”:拦水建筑之物,非有人工才能实现。水来土掩,积土成坝,才有安居;常年遭患,久久为功,方得乐业。
小时候,看过父亲珍藏的笔记本,里面一张插图给我留下了极深印象:一张老旧的藤椅,而且右边比左边烂的厉害。原因是当年兰考的书记焦裕禄带病治理风沙,身患肝癌仍不停息,为止痛只得用东西顶在藤椅上。在焦裕禄留下“活着我没有治好沙丘,死了也要看着你们把沙丘治好”的遗言后,当地人民前赴后继,持久发力,让昔日“冬春风沙狂,夏秋水汪汪”的兰考发生了令人叹服的奇迹。2014年,去兰考瞻仰了焦裕禄纪念碑、“焦桐”后,站在兰考东坝头黄河湾:眼前的黄河水静静流淌,如此的驯服、温顺,怎么也想不到会让当年的人为之畏惧惊恐,流离失所;河堤上泡桐成荫,河堤外庄稼茂盛,谁能想到50多年前,这地方还是黄沙漫漫,让人几近心死。昔日运输治黄物资的铁路依然存在,只是已经锈迹斑斑,治黄纪念碑矗立岸边,默默述说着往日艰辛和奋斗。
抓一把黄河土,沙土混杂,在午后的阳光里发亮,略微用力,很快就从指缝里随风溜走……
沉疴深弊,积重难返。改变历史常年的积累,非一时一日之功。每一个故道人都在持续不已,接力奔跑,不停不息。
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一代一代的丰县人就与来自江苏各地知青一起,发誓要改变百年来贫瘠之地,让不毛之地变成瓜果飘香的富饶之乡,让丰县之“丰”成为名副其实的“丰富”之丰。这一批无私忘我的先行者来到大沙河畔,与建设果园的建设者共同艰苦奋斗,辛勤劳作,以勤劳的双手和超人的毅力,挑战自然,把青春年华奉献在故黄河畔。经过多年奋斗,辛勤汗水结成了丰硕成果,昔日的荒滩已绿树成荫、花果飘香、生机盎然。这是一个记录了很多人辛劳、汗水和青春的地方,一个让很多人难以忘记峥嵘岁月的地方:
1948年11月7日,丰县大沙河开始属于人民政府管辖;
1957年春,丰县政府组成绿化队进驻大沙河,组织上万名群众植树造林;
同年,开发大沙河的第一批绿色使者——省、地、县178名下放干部陆续来到这里;
1958年10月1日,丰县大沙河果园人民公社成立;
1959年5月1日,国营大沙河果园正式成立; 
1964年,大沙河果园成立管委会;
从60年代到70年代,相继有南京、徐州以及丰县本地知青624人加入了改造沙滩的行列。
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丰县人民继续努力,才有了现在的花海果都,生态乐园。2013年,丰县借助徐州黄河故道开发的时机,乘势而上,再次唱响故道二次综合开发的大风歌。七年完成各类投资40多亿元,实施了以黄河故道二坝湿地公园建设工程为主体的各类综合开发工程。如今的黄河故道已经成为江苏黄河故道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二坝湿地公园已经成为国家级水利风景区。“十里明大堤、百里故黄河、千倾荷花漾、万亩梨树园”的风景如诗如画:水美景秀、芦苇摇曳、荷叶田田。蛙声虫鸣、鸟欢鱼跃,柳色如烟,梨花香雪,水村质朴,让人流连忘返。
50多年,历史一瞬,弹指一挥,何谈沧海变迁,桑田更替?但是黄河故道变化却是惊人的。故道沿线的人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坚持不懈,让昔日的不毛之地成为优美的生态风景区和富饶的农业生产区。沃野平原泡桐成林、千顷湿地荷叶田田、百里梨花香雪海、宛若玉带穿越彭城、江淮平原第一关魅力无限……
黄河路过的地方,故道人正在丰富的农业资源和厚重文化资源,精心打磨一颗颗耀眼明珠,这明珠又通过故黄河串成了一条美丽的项链。
一路故道一路景,一路长河一路情。千里故道热土正在散发出人文历史与生态自然交织相融的动人魅力;黄河路过的地方,留下的不仅仅是共同的地理和物质的趋同,更多还有类似的历史渊源、文化认同以及同气相求、坚韧不拔的精神家园:身处困境,心有不甘,必有所求;一时不得,世代不已,终有功成!

 

作者简介:史先明,江苏丰县人,生于1972年3月,毕业于苏州大学文学院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短暂三年教师经历,从事多年文秘工作,徐州市作协会员,现任丰县政协文史教卫委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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