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王剑冰先生的散文集《古道秋风》，发现两篇文章安排的位置挺有意思的，也许是作者对济源情有独钟吧，集子中的篇首和篇尾都是写济源的，尤其是那压轴篇《小沟背》，读了让人有一种飘逸潇洒、神清气爽的鲜活感觉。
小沟背在济源的邵原山区里，我曾在邵原工作过几年，抛开其他材料文字不说，单是在邵原写的或者后来写邵原的文学范畴的作品，至少有10万字，仅写小沟背及周边的散文也不止三五篇。但和剑冰先生的《小沟背》比起来，我的文章充其量就是成人作文了。
我觉得散文无外乎写虚的、写实的、虛虚实实的。纯虚的不必说，空话连篇，云山雾罩，词藻堆砌，让人读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令人生厌。纯实的如记生活流水帐，油盐酱醋茶，米面圪塔汤，见啥写啥，无空灵，无美感，看了令人添堵。好文章应该是虚实相生的，写实的人、事、景历历在目，写虚的抽象空灵，亦真亦幻，尽显烟霞气象。
剑冰先生的美文《小沟背》正是如此。面对沟里的山水石头，动物人物，他写出了轻盈，也写出了沉重；写出了希望，更写出了一沟的鲜活……
“ 进了银河峡，觉得不是人在走，而是石头在滚动，谁喊了一声停，就保持了一种姿势。”
我不知道这样的语言是怎么从剑冰先生的键盘上蹦出来的，或者说是从笔底流出来的。坚硬的石头，无生命的石头，作者把它写活了，写动了，写静了。把静态的石头写成动态，又把动态转换为“停”的静态，让人读后不觉得是一沟石头，而是电影镜头里的一组鲜活画面。
“一片五色石，在山溪中起伏，都是女娲补天剩下的，女娲用不完这些石头。”这是镜头的画外音。
“一条狗叫了好一阵子，才把夜叫黑”。
小沟背的夜就是这么神奇，是狗叫黑的。
“它可能对我们这些外来人有些不适应。但是它终于和我们一同被夜覆盖了，尽管它和我们的梦不尽相同。”
文字太精彩。作者不写该睡觉了，而是写人狗都被夜覆盖了，并且都进了梦乡。
如果说剑冰先生第一个章节写的是下午和晚上的小沟背，那么第二个章节就是写小沟背的早晨了。
“ 谁在聒噪，似乎刚睡着就被聒噪醒了。”“不是那鸟儿，太阳晒着屁股都不会醒来。”
同是动物的叫声，叫出的效果却不一样。狗叫来了黑夜，鸟却叫来了黎明。“你声音尖，我声音细。你嘟嘟，我嘀嘀。你嗦啦啦，我嘻哩哩”，这哪里是鸟叫，分明是小沟背的清晨合奏曲！
这声音不光有鸟叫声，还夹杂着鸡鸣声，山溪声，人在峡谷里的咿咿呀呀声。作者用声音激出了小沟背的鲜活。
写罢了声音，剑冰先生又用洗练的文笔写起花来:“桐花的紫色盅儿被声音晃动起来，一些露水洒落，甜丝丝地落到脸上。”
花是晃动的，露水是鲜的，落到脸上是甜丝丝的， 读着读着，顿觉唇齿生香。
“阳光照来时，象一个人在刷油漆，把旧的绿一层层刷上新的绿，一直从山顶刷到山脚，再从山这边刷到山那边。而后就把刷子掷到峡底，甩丢的一刹，整个峡谷都亮了。”
这哪里是在写早晨的阳光，读者分明看到的是神笔马良在画山！
“一群早起的羊，像满山开着的雪绒花。”
太美了。遗憾的是一行字就算一个段落，剑冰先生也太吝啬了，你就不能再多写几句吗？
读着读着就晕了，不是头晕，而是心晕了；读着读着就醉了，不是人醉，而是心醉了。
这一个章节是写老人老房子的。
“ 房子很老了，都是黄黄的土垛积而成。也有石头垒的，有些石头从墙里脱落下来，空位置像老者没牙的嘴。瓦上长了一层深绿的苔，太阳将一棵树打印上去。”
房子像没牙的老者，但瓦上的绿苔是新的，太阳也是新的。“太阳将一棵树打印上去”，于是，老房子也鲜活了。呵呵，能将太阳写成打印机的高手，你到哪里找去！
作者把看到的物品写得很拟人:“一双米黄的雪地靴蹲在窗台上望风，它的主人不知道去了何处。”一句鲜活的语言点明了山村的空寂。
“ 一个老人像时光一样晃了过来，79岁了，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小沟背。但他能听懂鸟语，他从鸟的叫声中知道哪块地该种了，哪块地包穗了，更能触动心灵的是鸟说那句“石头哥，等等我”，“就一脸泪水流下来”。亦真亦幻的段落读起来使人感到沉重，但记忆中“最美的新娘”和老槐“在上边抖落一身的香”，又将老人激得鲜活起来。
⑤
剑冰先生的最后一个章节惜墨如金，只有87个字。用87个字作为一个章节，还真是少见。
作者写道:“别以为年轻人都进城了，小村正走向终结，老宅子后面，正起新屋。”当一个小伙子说想住在这里时，“随即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我也愿意住在这里！”
不足百字的章节，有男有女有新屋，再加上百字外还有“好山好水好风景”，青年男女嘣出的语言是自然的，引出来“满山满谷都响起了笑声”也是自然的。行笔到此，戛然而止，让人余味无穷。
古人写小沟背的文字不多，据我所知只有一篇。今人写小沟背的文章不少，包括我自己。后来者不敢说，但我以为至今能把小沟背写得如此鲜活的只有剑冰先生一人！受教了。
佳作是应该让更多的人欣赏的。剑冰先生的多篇散文在全国各地被刻碑铭记，小沟背景区完全可以步他人后尘，将这一篇鲜活文章镌刻上石，矗立在景区内，让美文和一沟的山水永远鲜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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