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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乐集(十)
一一九知白与守黑
老圣曰:“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参同契》曰:“知白守黑,神明自来。白者金精,黑者水基。水者道极,其数名一。”
陆西星曰:“所谓神明,即神德也。白者金精,金精即金气也。五行之炁,金能生水。而还丹造化,先天白金,即生于坎水之中。故作丹者,唯虚心恭己,奉坎求铅。迨夫时至机动,神明自来,则‘忽然夜半一声雷,万户千门次第开’,而相须之妙用见矣。”
涵虚祖曰:“白者金精,黑者水基。金精者,雄阳播于雌而生也。此精未有之先,坤母之体本虚,因与亁父交光,坤遂实而成坎。坎形已具,月吐兑方,是名水中之金。水中之金,实赖坤母养育而成,故称母炁。《悟真篇》云‘黑中取白为丹母’是也。母炁有白光,号曰阳光。阳光发现,即运己汞以迎之。所谓二候求药也。彼此相当,二八同类,擒在一时,炼成阳丹,即丹母也。然因其造化在外,故丹母只算外药。学人以外药修内药,以母气伏子气。丹母之中,又产阳铅,即驾河车以运之,逆回本宫,潜伏土釜,四候和合,三性交欢。这回快活,便得长生。但功法虽是如此,而知白必先守黑,守黑乃能知白。知白还要守黑,此中有三层妙用,是为天下式程。人能依此行之,则自然之常德不差忒也,既不差忒,乃能归证于无极,而炼神还虚矣。知白必先守黑者,阳往阴中也。守黑乃能知白者,阴中产阳也。知白还要守黑者,神还炁伏也。天地万物之理,皆是如此,故为天下式程焉。”
玄静曰:以上东西二祖,发明丹旨,可谓剀切明著矣。然所揭者,均属理趣,工夫方面,只是心息妙合,静定阳生,以真空而感妙有,复以妙有而合真空。神息融和,性命冥合,打成一片,而结成道胎也。黑白亦属象言,指阴阳言,不出身心神气。最初以神驭气,息之出入,在外面稍有知觉,不可着意,不可无意。我只顺其自然而存之,又顺其自然而忘之。浸于杳冥恍惚,入冲和之境。阴阳初交,美在其中。是知白守黑之初功也。神息两定在外面,外息已断,日月合璧,在于剥复之交,晦朔之间。此际正入壶子之地文三昧,极寂静不动之境界也。然我既返乎纯坤,内外俱静,息念双销,成○如此象(在内为己土,在外为戊土),则虚空中之纯乾,必相感而来。一阳初动,时至神知,妙合自然之符节。于一觉之顷,即离开色身,向外心息相依(我本无息,因神动而气亦动,故转为有息)。所谓“起巽风,运坤火,轻轻举,默默运”,是“知白守黑”第二层工夫也。迨夫神息和融,渐渐又入真定。此际内外浑忘,心境俱寂,人法双忘,复归于无极。则所感先天真阳,不致走失,“送归土釜牢封固”矣。是“知白守黑”第三层工夫也。
学者须知,丹法不可一毫着于色身。着即漏精走丹,弊病百出。必要入于混沌,归于无极,如活死人一般,并此定相而忘之。无无亦无,湛然常寂,然后气凝丹聚,六龙之变化方全。自初步炼精化气,直至末后炼神还虚,忘虚合道,无不如是一贯进行。故达者唯简唯易,昧者愈繁愈难。上乘丹诀,纯以真空为行持之总纲。入大定真空之时间愈长,则效验愈速。直至一日十二时中,无刻不在大定之中,虽欲觅呼吸而不可得,则自然胎圆出神(即法身能与色身分离)矣。
以上专约工夫言,乃知白守黑之真口诀也。最初阳往阴中(凝神入炁穴,太阳移入月明中),所以求铅。李祖所谓“知白必先守黑”也。中间阴中阳产,静而复动,所谓“守黑乃能知白”也。末后神归炁伏,妙入大定之乡,希夷之境,先后二天,自然和融,渐采渐凝,以致结丹,所谓“知白还要守黑”也。《阴符经》曰:“三反昼夜,用师万倍。”昼夜即动静也。师者众炁也,用者神用之功也。文烹武炼,止火温养,经三反而后蒇事。与涵虚祖所揭理趣相符。岂非复命之玄机,归元之津梁也哉。
一二O 食母与守母
老圣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释曰:混成之德,即圆觉性海,动则为真一之炁,道家了命之学所由立也。静则周遍含容,为如来藏,妙真如心,佛氏修性之学所由立也。动静未分,性命归一。此混元至真之体,虚寂寥廓,清净周遍,无以立名,强名曰道。一切出世间法由此出生,一切世间法由此建立,故又称之曰天下母。傅大士曰:“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意盖与老圣同也。
《道德经》又云:“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又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此食母守母之学,乃玄宗所宗,道家所常,返还之要素也。
食母,谓求食于母,即心息相依,做到恍惚杳冥,虚无混沌,外感先天一炁,薰蒸灌溉,养我法身与色身,使我元气日旺,真性日复,命基永固,性体圆明。此食母之大要也。《参同契》曰:“慈母养育,孝子报恩。遂相衔咽,咀嚼相吞。”正此道也。
得丹之后,抱元守一,静养道胎,谓之守母。守者以文火温养之谓也。守母,养胎之事,食母,采取之功也。食母而又守母,则温养采取之能事毕矣。涵虚祖曰:“夫有阳铅为母,即阴汞为子。阴汞是后天子气,阳铅是先天母炁。以外边阳铅,伏内边阴汞,母与子见,故曰知其子焉。但此阳铅之来,须得火功妙用。盖铅生坎宫,沉而不起,欲其钤制离宫之真汞,当用武火猛烹,然后飞腾而上。及与真汞相见后,则宜守城沐浴,不可加以武火也。始则母恋子而来,继则子恋母而住。故曰既知其子,复守其母。子母相恋,终生不殆,则大丹成矣。”潜虚真人曰:“守母之学,又曰食母,其义最深。三教圣人,同此命脉。吾儒得之而衍精一之传;释氏得之,而开不二之门;老圣得之,而修抱一之学。盖是道也。”
何谓守母?塞其兑,闭其门,是守母也。见小曰柔,是守母也。用其光,复归于明,是守母也。守母之学,复命之玄机也。能复其命,则可以继袭道,而与道合真矣。
一二一 抱一与得一
老圣曰:“圣人抱一为天下式。”又曰:“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庄子》曰:“通于一而万事毕。”《抱朴子》曰:“道于一起,其贵无偶。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存之则在,忽之则亡。向之则吉,背之则凶。保之则遐祚罔极,失之则形凋气穷。”老子曰:“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一之谓也。
故仙经曰:“子欲长生,守一当明。思一至饥,一与之粮。思一至渴,一与之浆。一能成阴生阳,推步寒暑。春得一以发,夏得一以长,秋得一以收,冬得一以藏。其大不可以六合阶,其小不可以毫芒比也。”白真人曰:“此乃真一之炁,万象之先,太虚太无,太空太元。杳杳冥冥,非尺寸之所可量。浩浩荡荡,非涯岸之所可测。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大包天地,小入毫芒。上复无色,下复无渊。一物圆成,千古显露。不可得而名者,圣人以心契之,不获已而名之曰道。”又曰:“能专气致柔,含光默默。养正持盈,守雌抱一。一心不动,万缘俱寂。丹经万卷,不如守一。守得其一,万法归一。得其一则后天而死,失其一则与物俱腐。筑之以一为基,采之以一为药,炼之以一为火,结之以一为丹,养之以一为圣胎,运之以一为抽添,持之以一为固济,澄之以一为沐浴。”
玄静曰:所谓一者,即妙有之炁,称之为先天祖炁,又称真乙之炁。言炁者,以流行言。言神者,以灵妙言。言精者,以凝聚言。实一物也。玄宗得一以成真,儒宗得一以参化,禅宗得一以明心。故三教皆贵乎得一。既得之后,如鸡抱卵,如龙养珠以守之,称为抱一,即十月养胎之功也。得一者,结丹之效也。得者于安中得之,抱者于定中抱之。身心大定,效验自呈。白真人曰:“虚无自然,无中生有,万物一物,一贵乎守。回风混合,终日如酒。大梦得醒,雷轰电走。云收雨散,天长地久。”又曰:“如龙养珠心不忘,如鸡抱卵气不绝,又似寒蝉吸晓风,有如老蚌含秋月。”抱一之妙,至紫清真人,可谓言之详矣。
一二二 忘一与超一
《庄子》曰:“无一而行。”又曰:“若忘其一,若丧其一。若是者,超轶绝尘,不知其所。”白真人曰:“由一而一,一至于极。谓之脱胎,极其无极。一无所一,与道合真,与天长存,谓之真一。”曹文逸曰:“混合为一复忘一,可与元化同出没。”
夫凝神守炁,得一抱一,老圣已标其旨矣。今揭忘一之旨,乃将抱一之心,混而化之,虚空粉碎,透出威音那畔。然后罗笼不住,呼唤不回,圣凡罔测,超脱自在。禅宗称为“转位”。是故得一可明法身边事,忘一可明法身向上事。玄宗修证,必透此一关,方到大休息大解脱田地。否则若有所抱,有所守,终未能绝迹,而入圆通门矣。
一二三小还与大还
《参同契》曰:“金来归性初,乃得称还丹。”然近代丹家,复有小还丹与大还丹之称。《海山奇遇记》载,华阳隐士李奇,得小还丹,年数百岁,容貌不衰。吕祖游句容遇之,教其炼金液大还丹。翁大喜受教。吕祖云:“重安炉,再立鼎,跨虎乘龙离凡境。”此正指大还言也。
究竟大还小还之分别点何在,自来著家立说,亦纷纷不一,兹依师传,而剖示其义,曰:人自破体以来,后天坎离用事,学者由心息相依,直到凡息断绝,身心大定,内外虚寂,感彼先天一炁,自虚无中来,而行采取之功。是以我之纯阴,感彼之纯阳,由后天返到先天。工夫做一次,先天真阳来一次,由外面而还到我身。故《契》云:“金来归性初,乃得称还丹。”工夫愈进,真阳愈集,直至炁足止火,结成还丹,是谓小还。小还者,初还也,以阴而感阳也,《易经?泰卦》所谓“小往与大来”是也。此部工夫,丹书谓之取坎填离。
及乎真炁充足,离宫填满,复成乾体,丹书谓之还童。还童之后,内系纯乾,学者再入三昧正定,以我乾阳,感彼先天乾阳真炁,合内外二重先天而产生大药,谓之大丹,是云大还。即七日过大周天一部工夫也。大还者,重乾之象。吕祖得大还丹诗曰:“修修修得到乾乾,方是人间一醉仙。”可以证焉。《易》曰:“终日乾乾,反复道也。”乾乾之象,大还之秘旨也。反复者,由后天反出先天,再由先天反出先天之先天。必到重乾之地,而后六龙之变化全,斯可以统天而御天矣。
是故丹法,初以后天感应先天,所得之药,谓之小药,所结之丹,谓之小丹,所行之周天,谓之小周天也。复以我先天纯阳,感彼先天纯阳,合内外两重先天,所得之药,谓之大药,所结之丹,谓之大丹,所行之周天,谓之大周天也。《易》之小畜与大畜,道之小还与大还,其义一也。虽有大小之分,工夫进行,原不外心息相依。一到真空大定,内外和融,小周天在定中进行,大周天亦在定中进行。小还丹在定中结,大还丹亦在定中结。特定力有深浅,故所得亦不同耳。
复次,小还丹结成后,须用养丹火候,使之丹足而行大周天,得大药而了大还。大丹结成以后,须用养胎火候,历时十月,使之胎足而脱胎,谓之出神。向上更有温养功夫,谓之乳哺。至是,神仙之大功已告成矣。
一二四守中与养中
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庄子》曰:“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
守中养中,其义一也。冲虚子曰:“中也者,非中间之中,乃虚空之谓中也。守也者,非拘守之守,乃至虚之谓守。”学者在身外虚空中心息合一,即守中之学也。由心息合一,而性命归元,凝成道胎。《参同契》曰:“经营养鄞鄂,凝神以成躯。”又曰:“三光陆沉,温养子珠。”此即养中之功也。质而言之,元神元炁,相运于虚空,元神得元炁之培养,而愈益阳明,终至脱胎神化,真人显相。是故心息在虚空合一,谓之守中。神气在虚空中混融,打成一片,谓之养中。冲虚子曰:“能葆中之体者,一念不住,寂然不动,直守至食脉二绝,昏睡全无,亦须臾不离于寂也。能尽中之用者,灵光不昧,迥脱尘根。直守至二气俱无,念无生灭,亦须臾不离于照也。”涵虚祖云:“中境妙自养己凝神,入室还丹,以至脱胎神化,无不在是。故初入道者,即要识得这个中,乃有登进之路。在昔文始天尊问道于太上曰:‘修道之要,载在何章?’太上曰:‘在于深根固蒂,守中抱一而已。’”
予谓:能神气合一于虚空,则守中养中,一以贯之矣。
一二五 养丹与养胎
丹家温养工夫,实有二部,即养丹与养胎是也。
炼精化炁足,即止火,以防泄炁。止火得力,则得结丹之效。初结丹时,灯光下一直望去,眼前现一黑点,日间不能见也。一现此点,知丹已结,即须温养火侯以养丹。眼前黑点,渐转红黄,直至日光下望去作金色,即知小还丹已成矣。《海山奇遇》载华阳隐士李奇,得小还丹,年数百岁,容貌不衰。吕祖游句容,遇于金坛洞天。即此小还丹也。此养丹火侯,圣圣相传,只凭口授,不载于书,本编也不能例外。盖本编宗旨,只露初步延年益寿之诀,至深秘口诀,非人人所能行者,亦秘而不书也。
小还丹养足,则行大周天,超凡入圣。此大周天,亦有三种火侯须知,只凭口授,不著于书。行大周天,至相当时期,亦有七日过大周天一部工夫,得大药而大还。大周天过后,即是十月养胎工夫,是为第二步温养,大定神全,即出神矣。
是知第一部温养而使丹足,乃小还边事,所以成地仙者也。凡学者工夫到结丹程度,纵遇灾害而死亡,亦一灵有主,可以自由投胎或夺舍,胜于常人远矣。
一二六 朝元与还元
龙眉子《金丹印证诗》论朝元云:“形神俱妙道为徒,性命双修合太虚。宝诏降时腾鹤驭,玉书拜后驾龙车。仙官烜赫论贵贱,浊世熬煎且免居。积德勤求总有遇,问君何事独踌躇”。又论还元云:“南非南兮东非东,一灵妙有素圆通。贤愚本是无分别,凡圣何曾有异同。增赤作朱成习性,呼娘为母自机锋。有为一切皆非实,悟取真源空不空”。
玄静曰:朝元授仙职,或白日飞升,或拔宅冲举,犹科举之及第,而得派宦职也。了末后一着,心空及第,此乃造道之极,妙尽功忘,常寂光中,无挂无碍,又何计于宝诏之有无哉!是故玄宗只贵还元,不贵朝元。
一二七 太阳与太阴
刘悟元《女丹诀》云:“太阳炼气男子理,太阴炼形女筌蹄”。师尝谓此二句,辟破千古疑窦,有功女丹诀不少。古来每以男子炼气,女子是炼形,起首不同。遂至旁门外道,引以为口实,别创太阳炼气法,与太阴炼形法。岂知此乃指后天而言,先天大道,男女下手,固无分别也。师曰:“所谓太阳炼气者,心息在外面相依,心即空。心空则心火自降,下面坎水即化气上升,坎离既济之谓也。犹如日光下照,海水即化气上升。太阳炼气亦不过一个理而已矣。太阴炼形一语,因日居离位翻为女,内阴而外阳。内阴是真,外阳是假。总之,太阴是心之喻也;形者身也。古谓之形神,又曰身心,总不出阴阳二字。身者,气也。以心炼气,实际即是心息相依。与上句相同,不过文字不同而已。悟元子看透此理,故曰是筌蹄,非真有其事也,而有此象也。一言道破,非真修者不能也”。
以上汪师剖示,极为精确。丹法全重身外虚空行持,男女实无有别。第因后天生理不同,故色身效验,随之而异。如静中阳生,男子系外阳举动,女子系两乳挺硬。筑基功成,男子精关自闭,外阳缩如童孩;女子则经期断绝,两乳缩胸是也。若论定忘功夫,男女无别也。
一二八 达生与遗生
庄子有达生与遗生之说,今试释其义曰:达生者,通达生命之理而养之也。遗生者,空此身心,相忘于道也。
《庄子?达生篇》云:“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又云:“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又引关尹子语曰:“彼将处乎不淫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一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
释曰:达生之要,在乎养气藏神,工夫即是心息相依。使神凝而精复,真炁浩瀚,与天地同流,乃能与天地合德,故云“合其德”也。人之命蒂,系乎真息。故调息息住,以感天地真阳,乃养生之要素也。达生而后能养生。吕祖云:“穷取生身受气初,莫怪天机都泄尽”。紫阳云:“劝君穷取生身处,返还本源是药王”。是又达生之要也。
若夫遗生,则工夫深进,身心入寂,内外皆空,而证我空之妙矣。黄帝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老圣曰:“复归于无物,复归于无极”。皆示遗生之妙旨也。会而通之,玄宗初下手心息相依,须放在身外虚空中行持,不着形体,此正遗其生也;心息二定,先天一炁自来,形全精复,此又达生之效也。
老圣曰:“外其身而身存”。谭子曰:“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虚实相通,是谓大同”。白紫清曰:“忘形养气乃金液,对景无心是大还。忘形养气气化神,斯乃大道透三关”。曰外,曰忘,岂非遗生乎?曰养、曰还,岂非达生乎?须知心息在外相依,而至大定,身心二忘,境智俱泯,即遗生而得更生之妙,老圣所谓“无私而能成其私”也。若抱定色身做工夫,纯属后天作用,不惟不达遗生之理,并不识养生之主,与玄宗正脉相去远矣!
一二九 达生与达命
《庄子?列御寇篇》云:“知慧外通,勇动多怨,仁义多责。达生之情者傀,达于知者肖;达大命者随,达小命者遭”。
陆方壶曰:“知慧,一府也,知慧多外通;勇动,一府也,勇动则取怨愤;仁义,一府也,仁义则多责任;达生,一府也,达生之情,则造于实际,傀然而大解矣。此一府最为上乘。达知,一府也,达于知则知天、知人,天之肖子也;达命,一府也,大达则曰吾随之,小达则曰吾遭之。盖遭则有委命之意,随则无容心也,又达命之上乘也”。
释曰:达生与达命,乃玄学家之本分。达者,通达。达生而后修生,达命而后了命。工夫只是心息相依,随即依息之谓也。自有息而返于无息,外感天地之一炁,天机一发,源源不竭,命基于是永固。傀者,大也,谓与大自然浑化也。达大命者,随息安神,随缘度日,乃至随心自在,无所障碍。达小命者,但安于所遭,无怨怼而已。
一三O司契与司彻
老圣曰:“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秘释曰:契贵符合。心与息,正天然妙契。圣人执左契,以待右之来合。左契,神也。右契,息也。凝神于气穴(身外虚空)之中,静待息来就我,不必我去就息,我只至诚以待可也。若我去就息,息或不就范,而我强制执行,捉紧硬做,则息粗而难调,着相起火,正司彻之象也。以至诚感化,而使其自动来归,自然和谐。如帝舜之格有苗,两阶干羽,七旬而有苗格,正是司契之妙也。强制执行,武力贯彻者,司彻之类也,圣人不如是矣。
一三一 开人与开天
《庄子?达生篇》曰:“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不厌其天,不忽于人,民几乎以其真”。
陆西星曰:“修道者,知无心自然之妙也。是以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开天之天者,虚静恬淡,明其自然之理也。开人之天者,妄起知识,凿其混沌之窍也。故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德谓全其天德之真,贼谓加以人为之害。天以此理善吾生,而吾贼之,则自绝于天矣。吾得此理以为生,而不能全之,则自轻乎人矣。不厌乎天,不忽乎人,将不几返于真乎!”归震川曰:“天为自然,人有知欲。开人自凿窍,混沌死。守气全人,平情全天,此保生之要也。”
玄静曰:世人于六尘境界,分别妍丑,知用繁兴,知识猖狂,谬称物质享受,不知情生智隔,坠落堪虞,心驰神动,精摇气索,渐消渐亡,大命随倾,是即“开人者贼生”也。若夫修道之士,反见反闻,惟虚惟寂,身心二静,感召先天真阳,荣卫色身,养育法身。生机一启,源源不竭,行见神全气足,六根虚静,性德自诏,此所谓“开天者德生”也。开天者,天心用事,寂照不离,性天日朗。开人者,人心用事,六识纷然。斯即随流与反流之别也。
一三二炀和与焚和
老圣揭“冲和”,广成子揭“处和”,庄子揭“炀和”。《徐无鬼篇》云:“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和,谓先天元和之炁。炀者,微火薰炙也。以和炁薰于四肢百骸,虚极静笃,消息冲融,而美在其中,谓之炀和。故《淮南子》亦云:“抱德炀和而万物杂累焉”。杂累者,成熟之象也。玄宗炀和之学,极为微妙。学者工夫一到外息微微,自然身历其境,四肢百骸,如有微为薰炙,渐入酥软麻木,周身壅塞之处,渐次疏通,上至顶而下至踵,全被浸淫于太和一炁之中,如醉如痴,仙宗谓之饮和,乃是长生久视之初阶也。
焚和者,耗丧元和之谓也。《庄子?外物篇》云:“有甚忧两陷而无所逃,陈蜳不得成,心若悬于天地之间,慰暋沈屯,利害相摩,生火甚多,众人焚和,月固不胜火,于是乎有僓然而道尽”。陆方壶云:“修真体道之人,虚静恬澹,寂寞无为,五志之火,一时俱伏,利害不干于心,生死无变于己。不知道者,不耐世故,甚忧两陷于利害之中,无所逃遁。陈陈蜳蜳,坐不安,睡不宁。若将此心悬于天地之间,慰愍屯邅,不自解脱。利害相摩,生火甚多,焚其天和,于是有阴阳之患,以不知外物之不可必,而交战于利害之场,自焚若此,故道人养和,众人焚和。焚者,煎熬之义。月固不胜火。月字下得奇,月者水也。水不胜火,即医家一水不能胜五火之意。又解,月,古篆文肉字也。言血之躯,不胜熬烁,于是乎有僓然而道尽者。僓,衰斃之义。道谓生道,道尽则形神与之俱尽。欲人静消心火,自处恬澹无为之乡,尽其天年而不中道夭折,盖救世之仁也”。
予谓,曹文逸《大道歌》云:“宫室虚闲神自居,灵府煎熬枯血液。一悲一喜一思虑,一纵一劳形蠹弊。朝伤暮损迷不知,丧乱精神无所据。细细消磨渐渐衰,耗竭元和神乃去”。此正可为庄子“焚和”之说下一注脚。学者行返还之动,心息相依在外,则心空。心空则火不上炎,而木液为之不枯,是内养和也。心息两定虚空,外感乾阳真炁,薰蒸四肢,透入周身,霎时内外阴阳和融,是外养和也。内外交相养,生机日旺,不死之道立其基矣。
一三三 有方与无方
《庄子?刻意篇》云:“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渊者之所好也(第一种人)。语仁义忠信,恭俭推让,为修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诲之人,游居学者之所好也(第二种人)。语大功,立大名,礼君臣,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国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第三种人)。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第四种人)。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道(同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第五种人)。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第六种人)。故曰:夫恬淡寂漠,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故曰:圣人休焉,休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淡。恬淡平易,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
邱琼山曰:“乐山薮者,往而不能返。仕朝廷者,入而不能出。恬于教诲者,屈而不能伸。躭于养形者,存而不能忘。是非真性之然也”。陆西星曰:“历举五等有方之士,而归重于无方之圣人。刻,峻削也。尚,高尚也。怨,愤也。诽,讪也。枯槁赴渊,自甘寂寞,而投于深山穷谷之中,若赴诸渊也。为修,修契其身,无不忘,无不有,即无为而无不为之意。澹然无极,言无底止也”。
予按,庄子所举五等人,皆刻礪其意而行其所好,未能忘我忘物,反一无迹。若夫体道之士,性修反德,体合真空,行无辙迹,故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曰忘曰休,曰平易恬淡,曰虚无无为,皆与道相参,而复性之妙谛也。学者心息相依,贵得其平。平则息顺而心和,一到神息两忘,泰然入定,人法双忘,境智俱泯,有无不立,正澹然无极之时也。于斯时焉,天地正阳,翕然归来,寂而感通,静而能应,愈空而愈有,愈忘而愈纯,愈纯而愈化,乃至法界与我,浑无间隔,是名道通为一。唯一故神,神故无方,处有不有,居无不无,阴阳之所不能拘,造化之所不能测,岂非至人之行径耶!故曰:“无忘不忘也,无有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真忘心之妙,非一般刻意修治者所能企也;无方之妙,非一般粘滞未尽、执着未消者所能入。故刻意之与忘意,无方之与有方,即有住生心与无住生心之别也。
一三四天合与人合
《庄子?天道篇》云:“昔者舜问于尧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尧曰:‘吾不敖无告,不废穷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妇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曰:‘美则美矣,而未大也。’尧曰:‘然则何如?’舜曰:‘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尧曰:‘胶胶扰扰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尧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为哉?天地而已矣’”。《刻意篇》曰:“虚无恬淡,乃合天德”。又曰:“一之精通,合于天伦”。
陆西星曰:“天德出宁者,本天德以治,而万物自宁也。天之德,无为自然而已,故日月自照,四时自行,昼夜自其有常,云自行,雨自施,无心于物而万物自宁也。天道之运,无所积也;君人之德,亦如是也。信乎其天之合,而非人之合也”。
玄静曰:治国与治身,其例一也。天德者,天心也。与天心合,则虚无自然,火侯纯乎先天,而返还自易;与人心合,则起意着相,纯乎勉强,背乎自然,步步落于后天,返还之效,即难见矣。天德而出宁一语最妙,谓若与天心合辙,则虽出而静,动亦定,静亦定,四威仪内,无不定时也。斯即“大定持之”之意。是故虚无恬淡,妙性冲然,寂照忘知,任运无碍,虽有为而不累于有,虽无为而不溺于无。有无不着,中道不居,斯可以超脱自在矣。
葆真子曰:“今夫人亦甚眇矣。所以可谓天仙者,以其心天之心,必复其性之初。不复其性之初,则泊于情之末。复性所以之天,泊情所以之人。之人也者,子独察夫子之用心,其同乎人者几,其同乎天者几。去其人,就其天。心无不天,乃所以为真人。人之于真也,斯可语天仙矣”。
玄静曰:情在则为凡人,情忘则为仙圣。忘情息见,乃转凡入圣之秘要也。若论工夫,只就偶谐三昧之一行。心息相依,依极而化,息无出入,念无起灭,泰然入定,身心俱寂,内外混忘,人法双遣,理事俱泯,境智妙空,斯可谓去人而合天矣。与天合者,与太虚同体,与天地同用者也。同体者,道通为一也;同用者,任运无心也。妙正真人曰:“无心应运,泯照而觉圆,非造道之极,脱体无依者,未易语此也”。
一三五 真空与顽空
真空与顽空,一有造化,一无造化;一是圆空,一是断空。若约工夫而论,真空乃外呼吸断绝,神炁同定,息念双销,性命合一。至静极而动,一阳来复之际,则妙显焉。此中有无一体,妙窍同玄。悟元子云:“一轮明月天心照,半夜雷声震神州。”契真空不空之妙也。故真空乃融有于空,至无而含至有,空而不空,体用一元,微显无间也。此中有无尽生机,无穷造化。《大通经?真空章》云:“先天而生,生而无形;后天而存,存而无体。然而无体,未尝存也。故曰不可思议。”又云:“包含万象体,不挂一丝头。”又曰:“心灭性现,如空无象。湛然圆满。”浮邱翁曰:“真空无我,大返大还,浑然一炁,归合先天。”此真空之妙旨也。若夫顽空,乃偏静沉空之类。冥冥昏昏,只是遏止念头不起,心如止水而已。古人比之死水不藏龙,良有以也。所谓身如枯木,心如死灰是也。是故无生机,无造化,近世枯禅一流,正契此象也。
丹法以真空一着为最要,此钟吕门下相传之嫡旨也。是须由无呼吸之大定,工夫深入,身心寂然不动,人法双遣,境智妙空,内外如如,成○如此之象。工夫到此,内则己土现前,五行四象自合,坎离自交,而成七返之功;外则戊土现前,先天一炁,不召而来,抱我法身,培养我色身,色法兼得利益,元阳日长,而成九还之妙。外还内返,同时进行,沐浴封固,不待安排。故钟离子曰:“万物芸芸,各归其根。吾亦物也,于是探其本,集其灵,去有归无,返于真空。返其真空者,必先除其釁焉。”纯阳翁曰:“妙宝炼成非偶尔,真空了却始超然。”三丰翁曰:“俺只待搬火炼真空,寻光破鸿濛。”又曰:“直到真空地位,大用现前,龙女献一宝珠,金光发现,至此方为一得永得。”又曰:“了了真空色相灭,法相长存不落空。”又曰:“运起周天三昧火,锻炼真空返太无。”又曰:“金丹炼就了真空,千年万载身不动。”是少阳文始二派丹诀,皆注重真空之证也。
重阳祖云:“虚空返照虚空景,照出真空空不空。”又云:“墓中常有真空景,悟得空空不作尘。”又云:“要见真空,元始虚无是祖宗。”王玉阳云:“一悟真空总了仙。”邱长春《太空歌》云:“禅为宗,道为祖,打破金木水火土。光明相射含真空,却笑一二三四五。也非道,也非禅,杳杳冥冥合自然。万事剔开清净眼,赤空朗耀照无边。”于清风云:“未至真空,阳神难出。”葆真子云:“惟真空无我,然后能脱胎神化。”张真人云:“别寻玄妙合真空,虚无事了。”此纯阳门下,北宗相承,以真空为重之证也。
紫阳《金丹四百字序》云:“然金丹之生于无也,又不可为顽空。当知此空,乃是真空,无中不无,乃是真无。”石杏林《还源篇》云:“岂知丹诀妙,终日炼真空。”陈翠虚云:“既然圆密了,内外一真空。”白玉蟾云:“真空平等朱砂鼎,虚彻灵通偃月炉。”又云:“但坎离既济,姤复交融,了得真空命脉;天地理,万物春风,阴阳外,天然夫妇,一点便成功。”龙眉子云:“有为一切皆非实,悟取真源空不空。”此纯阳门下,南宗相承,亦以真空为重之明证也。
东祖潜虚真人著《南华副墨》,纯揭真空妙论。昔汪师示入室弟子,亦以真空一着为最要,谓为丹法之玄枢,返还之秘键,成真之轨躅,了道之捷径。然历观古今丹书,言龙虎铅汞者,触目皆是,揭示真空者,反寥若晨星,何哉!
洞山云:“体合真空非锻炼。”万回云:“真空不坏灵智性,妙用常恒无作功。”《庄子》之天门“出无本,入无窍,自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本剽。”亦示真空义也。体合真空,乃禅玄二家不二法门。故陈泥丸云:“返本还源为真空。”吕祖云:“举世尽皆寻妙窍,谁人空际得真诠。”即以五家祖书而论,一到真空,则“妙窍同玄,有无一体”,即得《道德经》之纲领。一到真空,则“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即得《阴符经》之机用。一到真空,则三家自然相见,四象自然会合,五行自然攒簇,即得《参同契》之符宝。一到真空,则“真性自然透露,妄惑自然消除”,即登《悟真篇》之堂奥。一到真空,“以寂而感,先天真乙之炁,不召而自来,犁耡不费力,大地皆黄金”,即开《入药镜》之宝藏。五家祖书,但以真空一一印之,无弗契者。诚为玄修之指归,入圣之炉鞴也。
一三六持后与鞭后
《列子?说符篇》云:“子列子学于壶丘子林。壶丘子林曰:‘子知持后,则可言持身矣’。列子曰:‘愿闻持后。’曰:‘顾若影,则知之。’列子顾而观影:形枉则影曲,形直则影正。然则枉直随形而不在影,屈申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谓持后而处先”。
释曰:息自心起(古人造字,自心为息,具有深义)。息调则心静,心暴则息粗,心平则息细。息与心,亦犹影之与形。故心息相依,持后之诀。能持其后,则返乎先天而处先天矣,此即示后天返到先天之妙道也。或曰:持后处先,即老圣“后其身而身先”之旨。故玄宗修持,心息在外相依,俾达真空之境,乃持后处先之秘旨也。
《庄子?达生篇》云:“田开之见周威公。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谓学养生),吾子与祝肾游,亦何闻焉?’田开之曰:‘开之操拔篲以待门庭,亦何闻于夫子!’威公曰:‘田子无证,寡人愿闻之。’开之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鞭其后,则前被挤,亦于于然行矣)。’威公曰:‘何谓也?’田开之曰:‘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其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有张毅者,高门悬薄(犹言富家与贫家也),无不超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
释曰:道在先天,然非借后天色身不能进修。是故明哲保身,不立乎岩墙之下,不涉畏险之途,不妄费精神,以沽名邀誉。一切无益之事,有伤于身心者,均摒弃不为。内以养己,外以防身,庶不致后天累倒先天。《老子》曰:“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又曰:“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皆示斯旨。邵子曰:“若问先天一字无,后天方要著工夫”。亦同鞭后之意。谨持于后,乃可超先。此《庄》、《列》鞭后持后之旨,寓有借假修真之至意,我人应加以注意者也。
一三七 相推与相胜
《易经》明阴阳相推而生造化。如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又曰:“刚柔相推而生变化”,皆是也。《阴符经》末段,明阴阳相胜而返乎阴阳不测之真空。故曰:“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矣”。此明阴阳相守而双亡,非有非无,非明非暗,非生非灭,即对待而成绝待之妙旨也。相推乃顺行,相胜乃逆行。相推成对待,易道也;相胜融对待,丹道也。相推有前后。相胜在同时。心息相依,而性命合一,正相胜之象也。
一三八 古始与疑始
《老子》曰:“迎之而不见其首,随之而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庄子》曰:“于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释曰:无名天地之始,虽云始,而实无始无终。故曰“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此无极真空,乃大道之源,性命之宗。修道而契古始,则始觉冥乎本觉矣。疑始无始,与古始名异而义实同也。
一三九 内韄与外韄
《庄子?庚桑楚篇》云:“夫外韄(音获,缚也)者,不可繁而捉,将内揵;内韄者不可缪而捉,将外揵(音捷,闭也)。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
陆西星曰:“夫人之学也,其要在内外二忘之一尽矣。凡人内有所桎,则谓之内韄;外有所桎,则谓之外韄。韄者,以皮束物之称也。言人之心,贵乎虚静恬淡,一接于物,而不能过而不留,则夺于攻取,心受外韄而繁矣。就此憧憧烦扰之中,寻求本体,其如物拒于中,内者已实,故内揵而不开,一动于欲,而不能与化俱徂,则思虑营营,心受内韄而缪矣。就此绸缪萦结之中,寻求本体,其如已涉于感,外缘难断,故外揵而难解。捉者,寻求之意。揵者,牢关之义。此等新寄之语,如霞外杂徂,必非食烟火者所能道。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言内外交韄,则虽道德有于身者,尚不能以自持,况遵道而行者乎?要知道德有于身,则洒涤已熟,自无所韄,此殆其设言耳”。
玄静曰:以上理义之释,已属详明。总之,外韄者,境铄心也。内韄者,心缘境也。尘境空则外韄解,心识忘则内韄消。必到心境两忘,然后内外俱空,而慧性明朗。今玄宗修证,先空其身心,而后内外根尘同时解脱。工夫须由心息相依,渐次证入,一到大定常定,自然内外冥融,理无能韄所韄,能揵所揵。李道纯所谓:“心寂证无生”是也。
一四O 葆光与葆真
《庄子?齐物论》云:“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田子方篇》曰:“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
释曰:葆光者,韬光也,《大易》“明入地中”之象也。《参同契》曰:“原本隐明,内照形躯”。是葆光之旨也。诀曰:回光返照,藏神于虚;调息绵绵,渐凝渐住;直至息无出入,内外静定,入大寂之乡,复归于无物,不识不知,无人无物,是谓藏密,亦称葆光。知葆光,即知葆真。真者,真性也。以定慧养之,焕然日新矣。陆西星曰“虚缘,虚己而顺也。葆真,虚静以养真也”。心息相依入大定,内外和融,是即葆真、葆光之一贯工夫也。
一四一 修性与修命
吕祖云:“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达命宗,迷祖性,恰似鉴容无宝镜。寿同天地一愚夫,权握家财无主柄”。此歌就道性命对立说,勉人性命兼了,自是至当。若学者执此以讹议佛氏修证,斥其不知命宗而落阴灵境界,则铸成大错。盖道家之言性,约性与命、神与气,真空妙有,对待而言。佛氏之言性,乃混性命、神气,有无色空,情与无情而言。所谓妙明真性,乃绝待之真,而非相待之体,奚可以玄宗之学说,而议佛氏威音王以前之境界也。
问曰:然则佛氏之意生身,亦属阳神乎?答曰:证自性法身者,不落阴阳明暗对待诸法。《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佛氏之法身清净周遍,微妙含容,不可拟思测度。若以阴阳绳尺而测佛氏之意生身,终莫能及。学者情量破尽,如如体现,方能少分相应耳。
一四二 阴神与阳神
阴神者,五阴未破尽前所出神识也。阳神者,五阴破尽后所现之意生身也。阴阳之分,只分五阴破尽与否以为衡,不在有形声无形声也。深山中松柏狐鹿等怪,皆能现人形,斯皆精魂变化,讵可谓之阳神乎哉?
《楞严经》破五阴文内有云:“其心离身,反观其面,去住自由,无复留碍,名受阴尽。”又云:“受阴尽者,虽未漏尽,心离其形,如鸟出笼,已能成就。从是凡身,上历菩萨六十圣位,得意生身,随住无碍。”《楞严》此处指示,极为分明,凡色受二阴俱尽者,方能身离其形,去住自由,但想行识三阴未破,无神通变化,不能饶益众生,则所出者阴神也。从此上进,历菩萨六十圣位,方得意生身。所谓意生身者,正同道家真人也。《楞伽经》云:“菩萨摩诃萨意生身,如幻三昧力自在神通,妙相庄严圣种类身一时俱生,无有障碍。”又云:“入不动地已,无量三昧自在,乃得意生身,得如幻三昧,通达究竟,力明自在,救摄饶益一切众生。”此处明示,凡得意生身,随其三昧神力,方能现妙庄严相,种种神通,举意即成,自在无碍。非同《楞严》所谓“心离其形者”也。凡识阴破尽者,涅槃天晓,自性神用显现,方能得此身相。按《楞伽》揭三种意生身,其一曰:三昧乐正受意生身,谓三纯熟,法身即能纵横自在,隐显如意。以三昧正受,为道胎圆成之根本。故名三昧乐正受意生身。二曰:觉法自性意生身,乃八地已上菩萨,通达一切诸法,悉由自性现,得生心自在,得法自在,故能现无量法身相,具足一切庄严,遍入一切刹土,自在无碍,名觉法自性意生身。三曰:种类俱生无行作意生身,乃等觉菩萨,以金刚心,断微细生相无明,迁流已尽,能现千种万类之身,无类不应,而无作无行,无心无缘,名种类俱生无行作意生身。三种以此为最超。玄宗十月胎圆,真人显相,已得第一种意生身。洎乎三年温养事一毕,能分身无量,得入第二种意生身。最后还元了道,得入第三种意生身。
《海山奇遇记》载:“南宗姚平仲,在大面山遇钟吕二祖,祖令其山洞静养,至九九日,即能出神入化,通往知来,自以为有得。钟吕复至,曰:‘此阴神也,不能久视,须得金液,乃是阳丹。’吕祖以九还之诀示之。平仲乃混迹勤修,积功累行,遂成大道。”按平仲初出之阴神,即《楞严》所谓“其心离身,返观其面”之类,非意生身也。
初祖达摩示寂,葬熊耳山。魏宋云奉使西域回国,遇师于葱岭,见挽只履,翩翩独逝。云问:“何去?”曰:“西天去。”又谓云曰:“汝主已厌世。”云闻之茫然。别师东迈,暨复命,明帝已登遐矣。迨孝庄即位,云具奏其事。帝令起圹,惟空棺一只,革履存焉。(《神僧传》卷四)
按,达摩所现,乃意生身。《华严经?十地品》陈说意生身境界,广大奇伟,可参考焉。
一四三杀机与盗机
《阴符经》上篇揭杀机之妙,中篇彰盗机之旨。所云杀机与盗机,皆是逆用。逆转生机,返本还源之秘要也。经云:“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性体无生灭,而现有生灭者,气也,非性也。潜虚翁曰:“性本无生,乘气机以有生。”故反流之要,须从心息相依,自有息转入无息,有念转入无念。息念双销,真空全现,则根尘不偶,心识都尽,本性透露,大用斯彰。吕祖所云“已生而杀生”是也。于焉依正旋转,万化定基,顿超有漏,缘破五阴,圆证三德,非杀机之妙乎?
是故旋生灭而寂灭,身心不动,函盖乾坤。佛家云“破云转”,玄宗云“杀机”,其义一也。涵虚祖《阴符经类解》云:“《易?系》云:‘一阴一阳之谓道。’以阴为先,阳为后者,盖天地万物之理,无静不生动,剥所以居复之先也。《阴符经》一卷,即阴阳交契之机关。神之神灭于此,不神之神生于此。是乃生与发隐显之处;反与复出入之门;日与月消长之会;大与小往来之路;死与生制伏之根;恩与害相乘之地;水与火进退之乡也。”
诀曰:杀机之妙,须先识得玄关一窍,从动处下手,旋息归元,身心两定,内外皆空,神之神灭于此,不神之神生于此矣。《楞严经》云:“旋息循元,旋法归无;入流亡所,闻所闻尽,觉所觉空,空所空灭,生灭灭已,寂灭现前。”皆示杀机之妙也。夹山禅师云:“六户不掩(即六月休复),四衐无踪。”死心禅师云:“六门根既空,万法无生灭。”亦示杀机之妙也。解黏脱缚,无过于此矣。
《阴符经》又曰:“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又云:“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阴符经》此段文章,仍是一炁之作用。虚无一炁,得之则生,失之则死。小儿能心息相依,故呼吸之机,能翕聚天地真阳。及情窦皆开,欲念勃兴,息短而浅,入息少而出息多。身中元气,复由呼吸之机,反归虚无,斯所谓天生天杀也(实乃自生自杀)。神仙洞明返还之妙,端在以寂而感,于是心息在外相依,使神息两定,身心入寂。以我身之虚,合天地之虚,自然能逆转气机。则天地之元阳,不召而自来,不求而自至。向从我身所夺去者,仍能返之于我身,而物返故主。强名盗机,实乃返还本源,承嗣家业。学者修证到本体虚空,根尘俱泯,自他不立,则法界全彰净满身,更何能盗所盗之足言哉。斯即《楞严》所谓“无为真如,性净明露”是也。
须知《阴符经》以人与天对立,故有能盗所盗之分。能所之见未泯,自他之执未化,故未入不二之门,达一如之用。若到性合真空,一真独露,则山河大地,全露法王之身,可知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庄子》所谓“道通一”,斯则能所之见泯,而自他之执化矣。
《易》云:“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以寂而感,心境互融,自他不隔,是乃见谛之论。《阴符》之盗机,亦不过寂感之机用云耳。约俗谛之谈,权示盗夺之旨,非为究竟,学者万勿拘泥。《法华经》载,稚子回头认父,即承嗣家业。我辈修道,息心静虑,虚其身心,荡其见执,遂至一如之境,自他不隔,物我俱融,亦是承嗣本有之家业,非盗夺也。故《庄子》云:“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又云:“大一通之”,如斯立论,方合道家本旨,而融通于儒释,妙契不二之门矣。
一四四 天机与神机
庄子曰:“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陈翠虚曰:“夺得天机妙,夜半看辰杓。”又曰:“夺得天机真造化,身中自有玉清天。”又曰:“都缘简易天机妙,散在丹书不肯泄。”陈抱一曰:“苟非着意求铅汞,争悟天机结圣胎。”吕祖云:“一本天机深更深,徒言万劫与千金。”葛仙翁曰:“玉液灌溉,洞房流苏。天机直露,万籁难如。”此天机之说也。
《阴符经》曰:“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陈默默曰:“二般灵药天然合,些子神机这里求。”三丰翁曰:“用神机暗合周天,戒身心防危虑险。”李清庵云:“存乎中者,神也。而发乎中者,机也。寂然不动,神也,感而遂通,机也。隐显莫测,神也,应用无方,机也。蕴之一身,神也,推之万物,机也。”此神机之说也。
玄静曰:天机者,先天一点至灵之炁。孔子所谓“天地之心”是也。周子《太极图说》所谓“无极之真”亦是也。神机者,恍惚杳冥,火候变化,自然之妙机也。奇器者,外玄关也。嗜欲深者,元气愈丧,元精愈汩,元阳日暗。故云“天机浅”也。
或曰:“古人谓天机不可泄漏,今子公开道妙,得无泄漏天机乎?”玄静曰:“子以口诀为天机者,非真知天机者也。学者工夫一到虚极静笃,鸿濛将判,先天一点灵阳,自虚无中来,如露如电,斯乃天机直露耳。急须拨转玄关,秘藏此一点灵阳,毋令再泄,谓之采药归壶。故不可泄漏者,教人送归土釜牢封固也。天机不可泄漏之真消息也。奚可以言语文字谓天机乎哉。须知言语文字,纵合道妙,犹如绘月,非真月也。”
或曰:“然则紫阳三传匪人,三遭天谴之说,然乎否乎?”答曰:“泥丸仙师已辨之矣。白真人《辩惑论》云:‘天下学仙者纷纷然,良由学而不遇,遇而不行,行而不勤。乃至老来,甘心死于九泉之下,岂非悲哉!今将师传口诀,锓木以传于世,惟恐漏露天机,甚矣。得无谴乎?’泥丸云:‘吾将点化天下神仙,苟得罪者,天其不天乎?经云:我命在我,不在于天,何谴之有。’玉蟾曰:‘祖师张平叔,三传匪人,三遭祸患,何也?’泥丸云:‘彼一时自无眼力,又何况运心不普乎?’须知平叔遭难,实系自炫造成,与天无关,更何疑乎泥丸之说乎!”
一四五心机与目机
《阴符经》虽非黄帝所著,乃道家古籍也。《上篇》有云:“天性,人也;人心,机也。”《下篇》有云:“机在目。”此心机与目机之旨,我师体真山人尝发其义,其言曰:“机者,动静之机也。经云:‘目之所至,心亦至焉。然心之所至,目亦至焉。’又经云:‘目不动则心住;然心不动,则目亦住。’此机在外即是目,在内即是心。必要知心息相依,依到呼吸断绝,泰然大定。吕祖云:‘未死而学死。’心息相依,学死之法也。学死者,是要心死也。心既死矣,则目亦不动也。必要知眼皮不动,即是心息相依已依到极则之处。故云机在目。”可谓发千古之未发,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一四六 回机与息机
从迷至悟谓之回,返本还源亦称回。我自人无始以来,劫劫轮回,良由背觉合尘,随物而转,如浪子流落天涯,不识还家认父,承受家业。今一旦觉悟前非,幡然转辙,从事性命之学,以了性而复命,此回心一念,谓之始觉。即以始觉之净心,反照而入于炁穴,澄之静之,使合于息,久久神凝息住,翛然入定;久久湛然,六根虚极,一念无为,十方坐断,是云息机。息机者,忘机也。古德云:“忘机隆佛道”。不知仙道亦贵忘机,忘形忘物,忘气忘神,忘照忘知,一归于混沌。愈忘愈神,直至人法俱空,心境俱寂,寂之又寂,则圣胎圆成,道超象外矣!吕祖云:“坐卧忘机剑影孤,灵元一点合丹炉”。又云:“松风醉我二忘机,琢得云根仅半围”。又云:“息虑忘机合自然”。皆息机之妙旨也。
一四七 具缘与具德
缘谓办道之缘,玄宗谓须法、财、侣、地四者全,而后道业可办。天台宗止观,须备具五缘。何等为五?一者衣食具足;二者持戒清净;三者闲居静处;四者息诸缘务;五者近善知识。所谓缘务,又分四种,谓生活缘务,人事应酬缘务,技能学问缘务,凡此种种悉应放弃。又善知识亦分三种,谓外护、同行和授教师。此与玄宗法、财、侣、地全符。然缘具而德不具,必生种种魔障,妨碍行人进趣,道业恐亦难成,故具德尤急于具缘。
《庄子》曰:“德者,成和之修”是也。潜虚真人云:“外丹之道,为之在人,成之在天,知之在慧,凝之在福,诀之在师,明之在眼,有不可丝厘毫忽假借于人者。苟能潜修德行,密结同心,德动天地,诚感鬼神,自尔临炉之时,保无虞失。否则学术虽正,心眼虽明,如魔试何?余盖亲试历验,今则不敢自隐”。此虽指地元修炼而言,人元丹法亦非例外。故《悟真篇》云:“大药修之有易难,也知由我亦由天。若非积行施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潜虚子《悟真小序》云:“阴德是人所不知者,上阳论是録之,施予不求报,阴德也;积善无人知,不迫人于险,暗中作方便,俱阴德也。经云:彼以祸来,我以福往;彼以怨来,我以德往。郝太古仙师云:阳德服人,阴德伏魔”。
予谓《抱朴子》云:“仙法欲令爱逮蠢蠕,不害含气,仙法欲溥爱八荒,视人如己”。又云:“或问曰:为道者当先立功德,审然否?抱朴子答曰:有之。按《玉铃经》中云:立功为上,除过次之。为道者,以救人危、使免祸,护人疾病,令不枉死,为上功也。欲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又云:“吾更疑彭公之辈,善功未足,故不能升天耳”。此正示具德之要。
玄宗修士,欲即身证真,必先改革心地,常存利物之思,大慈与乐,大悲拔苦,时行方便,广积善缘,则未遇师者得遇师,已遇师者得成道。老子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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