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老记趣

杨宗鸿
    二十七年前，年少轻狂，自认在同辈中字还写得不错，对一般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多次听人说，叙永凤凰小镇倪为公老先生书法极棒。心想，大约是乡场上摆摊写花圈对联之类，并未放在心上。
    一九八八年秋天，周末，终没忍住好奇，从天池坐客车，换货车，再搭牛车探访倪为公先生隐居地凤凰。一打听倪先生居处，小镇上人人皆知。一热心人径直把我带到倪先生的住家。
    门开处，一位美髯飘飘的长者现身，“道骨仙风”四字闪过脑际。跨进屋，墙壁四周贴满用旧报纸书写的书法几乎让人窒息。太美了！在满目真草隶篆，铁画银钩面前，之前的自信顿然消失，情不自禁恳求倪为公先生收我为徒。先生开口：“我听说过你，字还不错。你有这份诚心，就起来吧！”
    与倪老同吃同住的日子始于一九八九年春。我将先生接到我任教的天池中学住下。教学之余，虚心请教。时常千家灯灭，倪老尚在挥毫。师徒或临帖，或创作，或闲聊，每天充实而快乐。倪老教导：“书法三功，非常重要。一是千锤百炼的字内功。深入传统，找历史上最高水平的书作研习、揣摩，临帖要伴随整个学书过程；二是旁搜博涉的字外功。一位书家必须有宽博的综合素养，文学、音乐、哲学等等。在所有字外功夫中，人品第一；三是在传统之上的创新意识。要把古人的东西化为自己的血肉，最终形成鲜明的个性风格。此外，向大自然学习至关重要，在自然万物中吸取营养，书法的点画、线条才有生命力，才能充满生机！”
    素喜饮酒的倪老，八十岁前每天中午、晚上都要喝酒，至少半斤左右。每每酒至半酣，便挽袖亮掌，要划上几拳。其拳刚猛，其声洪亮。我们往往划不过他，只得一杯杯喝酒。每当此时，先生手捋雪白的长须，乐呵呵地看着我们这些手下败将，得意洋洋！
    因年事已高，近几年师娘开始控制先生喝酒。每天晚上多则四杯，少则两杯。倪老因此常和师娘斗法。说又不是没有酒，你不让我喝，叫宗鸿来开你的批判会。而师娘给我告状，说你老师争酒喝，要管管他。每次回泸州，我就用低度酒陪他喝，他就能多喝几杯。高兴了，就给我写两幅字，两全其美。
    倪老年轻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常遇凤求凰。其审美情趣高雅，心底坦荡。倪老成名后家人和弟子时常逗他说有美女要给他当书童，先生便面带微笑，问：“好久来？”年前，腊月二十九，我陪先生在泸州过年，当着师娘的面哄他，说找两个美女来牵纸，他马上对师娘说：“听到没有？要配美女哈！”饭后送他到卧室午休，临上床前，先生郑重对我说：“配美女要老婆婆批准！”我走出卧室，窃笑，好一阵没止住。
    今天，倪老已离我们而去。虔诚地写下这些文字，以此纪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