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驿的早晨

　　刘文起

　　鸡鸣驿的早晨，我很想听到一声鸡鸣。

　　那是一声辽远的鸡鸣，它惊醒了一位帝王的梦。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恃其英武征辽，尝过此山”“驻跸其下，闻鴙啼而命山曰鸡鸣”。山因鸡鸣得名，驿亦因山而名。鸡鸣驿，其与鸡鸣的来历颇有渊源。

　　而如今，鸡鸣驿四方城那灰黑色的城墙，城墙中那南北两座城楼，和城墙四角四个角台那褚红色楼阁台柱，都静静地沐浴在晨光里。四下里阒无人声，也没有鸡鸣狗吠。

　　鸡鸣驿位于河北省怀来县鸡鸣驿乡的鸡鸣驿村。驿站始于元朝的站赤。此驿初建于一三六八年的明朝永乐年间，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开头只是个邮传的驿站，后建成四面城墙的城堡，兼作军事、行政之用。驿城占地二万二千平方米，城墙高十一米，周长一八九一点八米，四周均匀分布四个角台。东西各开一城门，建有城楼，城外还有烟墩。我们从刻有“鸡鸣山驿”字样的东城门进城时，还是清晨，城内一片寂静。只有街道纵横，将城区分割为大小不等的方块区域。驿署区在城中心，有指挥署和驿丞署，分别为军事长官和行政长官的办事处。城西北区有马号，东北区有驿仓。还有三进院落的明代建筑“公馆院”，那是当年专供过往官员、驿卒住宿就餐的。至于古代遗留的商店和民居，当然满眼皆是。鸡鸣驿曾是张家口进京师的第一大站，它东到京津，南通蔚县，西去山西、新疆，北达蒙古、俄罗斯。最繁华时，城内就有当铺六家，商号九家，油铺四家，以及茶馆车马店无数。这些，都构成鸡鸣驿，这个目前国内规模最大，保存最好，功能最齐全，最富有特色的古邮驿遗存。

　　鸡鸣驿的早晨，我真的很想听到一声鸡鸣。

　　走近鸡鸣驿的城墙，一种厚重的沧桑感扑面而来。古老的城墙，任几百年的风雨冲刷，留下了斑驳的印迹。备受风雨侵蚀的青砖，追忆着前朝的繁荣。古老的驿道，诉说着昨天的往事。进城，没有想象中的青石板街路。因当年“深挖洞”挖出的泥土堆积，使街道成为泥路。大晴天里，人一走动，身后便有尘烟漫起，令人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感叹。站在城楼上四顾，远见鸡鸣山连绵起伏，近见城墙下杂草丛生、砖瓦弃落，让人想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歌声。

　　除了与驿站有关的物事，城内还有两个地方我们必须去看：一是泰山庙，一是贺家大院。

　　泰山庙建于清顺治八年，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庙里的壁画清晰可见，富于层次感的绘画效果令人叹为观止。而那些诙谐的三句半式的文字说明，也令人叫绝。泰山庙里的泰山奶奶是送子菩萨，香火鼎盛，来烧香祈子的人从来络绎不绝。过去，农历四月十三至十八日这里都举行庙会；腊月十六、二十一、二十六是年集，四面八方来此交易者很多，鸡鸣驿因此热闹非凡。

　　贺家大院却因慈禧而闻名遐迩。

　　《清史》载：“……已未，德、奥、美、法、英、意、日、俄八国联军兵陷京师。庚申，上奉太后如太原……乙丑，次鸡鸣驿。”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国联军攻陷京城，慈禧及光绪逃往西安途中，在鸡鸣驿贺二少家住过一天。贺二少家是此地有名的财主，家有连环院落五进，全部是雕龙画凤的砖瓦房。是夜，慈禧与光绪住第二进院内。慈禧住正庭北屋东间，光绪住东厢房。随从文武官员及嫔妃，各有住处。慈禧因此为贺家题写“鸿禧接福”四字，现被刻在栅墙石头上。如今的贺家大院里，还挂着慈禧和光绪的画像，以纪念当年太后与皇帝的驾幸。一个小小的鸡鸣驿，前后却有唐太宗和慈禧光绪的传说，自然是有龙则胜、身价非凡了。

　　在贺家大院外的街上，我还看到贴着一张张在这里拍摄过的电影、电视剧的海报：《鸡鸣驿》、《投名状》、《大决战》、《血战长城》、《三国演义》、《还珠格格》、《太极宗师》……

　　就因为这样，在鸡鸣驿的早晨，我更想听到那一声来自辽远的鸡鸣。

　　在城中转了一圈，太阳才刚刚上山。阳光下的鸡鸣驿，那方正的城墙和城墙上的阁楼，全都金光灿灿。但因住的人不多，整座小城仍然没有喧闹声，也没有我很想听到的鸡鸣声。于是，那阳光下的城墙和城楼，以及城内的那些破旧或不破旧的老屋，显得那样的原始和真实。它们把历史定格在一个久远的时代。它们所传达出来的信息，让我们解读这个驿城的历史，以及这个历史驿城的沧桑古今。

　　从刻有“气冲斗牛”字样的西城门离开鸡鸣驿时，我们又回望了这座静静的但在阳光下通透明亮的四方城。不禁发想：这个老驿站不就是张家口地区一张闪闪发光的金名片吗？它不仅成了游人慕名而来的热门风景点，也是影视制作者趋之若鹜的影视基地。在这里拍摄成的影视作品，居然有了上百部！

　　悠悠然，耳畔似有歌声响起：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出门容易回家家难。／走进驿站喝口口水，／烂墙撞破我嘴嘴……

　　

　　鸡鸣驿的早晨，我没有听到一声鸡鸣，却听到一只与那声鸡鸣一样辽远的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