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润长安春

    张书省
    乙未春月，西安的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当然不是日以继夜，夜以继日，而是断断续续，喘口气又下。从正月初一雪迎新年，到正月十五雪舞红灯，从惊蛰到春分雪换成雨，从清明到谷雨春雨潇潇，妇女节时下，植树节时下，情人节也下，愚人节也下，太阳出来才两三天，雨就又插进来了，弄得冬日晒暖暖的大娘老太们，一看太阳出来就端上小凳晒暖暖，晒春暖暖！
    几千年几百年的民谚“春雨贵如油”，说明春雨难得，春雨多了当然好啊！更长不好说，我是四十三年前上大学进了西安，从来没见过哪年春天下过这么多的雨。雨多，雨也大。往年都是可可怜怜的星星点点，春雨绵绵，细雨丝丝，今年不是了，下起来刷刷刷，甚或哗哗哗，春雷滚滚，还会电光闪闪，早上上班没带雨伞的人，十二点半了还在办公室窝着，雨太大啊！大马路上很快就雨流成河，汽车驶过溅起半人多高的水柱。这都是夏日的景象啊！可这明明是春天。
    雨晴日出，阳光多美啊！我送小孙女去幼儿园，楼下的小广场，一片只有几十平方米的小竹园，绿竹下一根根春笋拔地而起，多可爱啊！上周路过这儿，我见竹园一圈用细丝围着不让人进入，竖着的小木牌上写着不要摘折的词语，当时十分惊喜城市中心竟然能看到竹笋，而且是这么粗壮的有的甚至小胳膊粗的青笋破土而出。我知道竹子多粗笋多粗的道理，听说过春日竹园解手会笋戳屁股的笑话，也在陕南石泉县的竹林里享受过静听春笋拔节的咔嚓声的喜悦，可我真是担心就长在马路边广场上的小竹笋能平平安安吗？当时想了也就忘了，可今天看到的竹笋，有的比我还高，大部分已两三尺高了！小孙女站着不动看竹子看竹笋，我喊她“快来看这有对双胞胎”，两根已半人多高的竹笋，一般粗细，一样高低，甚至笋叶花纹也都相同的相伴而立，勃勃向上，虽未露出青翠，却已亭亭玉立。小孙女跑过来“哇，真是个双胞胎唉！”
    农村老家来了位亲戚，我已想到今年小麦肯定长势不错，但还是问他“今年小麦长得好吧”，他喜形于色：“多少年没有今年这么好的长势了！绿油油让你看着都心花怒放……”其实在第三还是第四场雨时我就给老家的堂弟打过电话，他就说“透了透了，上一场雨就下透了，今年雨水真好！”我小时候长在农村，又在县上工作了12年，干过农活，知道点节令农时，也能体会农民对天气的敏感和对老天爷的那份由衷感恩。就在十几天前我和几位艺术家去乡村采风，我刚说了一句“今年雨水真好”，一位女画家就接了一句“好啥？下的没完没了……”我本能地白了她一眼，她没瞧我。我很快就意识到，她是城市里长大的，哪能知道春雨的金贵和农人对春雨的那份深情啊！这样一想，我立即就释然了，其实，老一辈的年长点的受过饥饿之苦的人们当然了解雨水对农业对粮食的重要意义了，年轻点的特别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不懂得农事，甚至耳濡目染的环境都没有经过，哪有这份情愫啊！
    雨过天晴的日子，阳光灿烂，蓝天白云，天是那么的蓝，只有在大海边或者在大草原上才能见到那种蓝，蓝得人心旷神怡！云又是那么白，如纯洁的雪，如璞润的玉，像大田里一片盛开的棉花，像山那边一群群赶过来的白绵羊，白得人都感到淳亮的冰清玉洁！周日我和老伴领着小孙女去城西南的牡丹园，人山人海，人声鼎沸，红牡丹、白牡丹、绿牡丹，看得人如痴如醉，而我却格外看到牡丹的叶子那么的绿，那一圈女贞黄扬的叶子是那么的绿。出来看唐延路和沣惠南路中间的绿化带，那草，那树，都绿得青嫩鲜活，绿得晶莹剔透，绿得游人心旌荡漾！望着这满目的绿色，甚至粗壮的大树的树皮也泛出的绿色，我想这不都是绵绵春雨浇灌出来的么！
    西安的报纸在头版登了一幅大照片，那是在北城门楼上拍的，钟楼、南城楼、韦曲塬下的电视发射塔，还有隐隐约约的秦岭南山，都压缩在一个方寸平面上。看的人浮想联翩，勾起了我去山中一游的欲望。友人说，踏青游春正当时。我说，我不是想游春，我是欲觅南山春雨深！果然，一进沣浴口哗哗的河水绝非往日的涓涓细流。在山间的一个拐弯处，我停车询问一位山民衣装的老人，今年雨水多了好吧!老人说，好！好！好！虽说有雨下在山里，可哪年也没见过今春这么多雨啊！你看满山的树，满山的草，哪年有今年这么绿这么旺啊！就连这山上的大石头，哪曾有过这么鲜这么润啊！
    我又问老人，这雨水下得够秦岭山撑个半年五个月吧！老人说，是的，再几个月不下雨也撑住的。这春雨不比夏日的暴雨，还没渗进土里就流跑了，吼得河道暴涨！这雨全渗到山体里了，你们城里人现今不是吃的都是水库里的水嘛？水库的水都是秦岭山里涓涓细流的水啊！这春雨下得你们城里人可不会闹水荒了……
    话没说完老人就朝山道上走了，老人没拿什么工具，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是看山，看水，还是看石，看树。但我知道山里的人和大山是粘在一块融成一体的了，城里人未必明白的理，山里人却是体会了一生！就说这春雨吧，城里人未必那么理解，更未必有多少情分，有几个人会感恩春雨感恩大山呢！而山里人，乡下人，却是最能感恩天地自然的。
    我忽然想到“滋润”两个字，年轻时唱的歌，“雨露滋润禾苗壮啊”，唱得很响亮，却没动脑子。而乡下的人夸谁家日子过得好，就说“人家日子滋润得很”，“滋润”似乎是生活的最高境界。而乙未之春，我们西安人是不是都感觉到了春雨给这个千年古都降下的滋润呢！
    浸润、湿润、泽润、滋润，我们的祖先很会造词汇，古城这个多雨的春天，真让我们享受了雨润长安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