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两爿桥

　　■周明

　　

　　张文举在他的账房里盘点一天的进项，算盘扒拉扒拉着嘴角就有了笑意。

　　相公，今天的收益又不错吧？娘子翠花笑着把刚沏好的一壶西湖龙井递到张文举面前。

　　张文举笑而不答，接过茶壶对着壶嘴抿了一口，拿眼看着面前一溜儿小小的闪着光的银锭，翠花也跟着看，看着看着眼睛也亮了。

　　好一阵子，张文举才说，娘子，我们从徽州到浙江来算是来对了。

　　张文举本是徽州人，先前做盐生意有了雄厚的资本，看他们很多徽州人都在大江南北开起了当铺，就也想着改行。

　　改行开当铺，张文举首先想到的就是能够选个好地方。那时徽州境内水陆便捷，“上接闽广，下接苏杭”，因为钱塘江在新安江的下游，张文举便沿江而下，后在嘉兴凤桥落脚开了当铺。

　　张文举的当铺石库门面，外墙用楷书写了一个大大的“当”字，大到几乎占了整个墙面。张文举知道，当铺生意的货物和钱币安全最重要，他便把柜台做得又高又大，还在光线晦暗的四壁上贴上了“失票五中保不能取赎”、“虫蛀鼠咬各听天命”等红色纸条。

　　贴红色纸条当然是为了防备那些当户的，不过当铺一开张，张文举就知道了自己的想法错了，因为凤桥人实在。

　　开张的那一天，张文举的当铺里十分热闹，最难忘记的是，有一老伯拿着一个玉器，在高高的柜台下喊，掌柜的，我因一时手头银根紧缺，到你的店里换些现钱以作周转，利随便你取几分了。

　　张文举原本想和福建人一样都取利三分的，可看到凤桥人这么耿直朴实，便没了先前的心计，他爽朗一笑说，多蒙乡亲们捧场，我张文举也不是见钱眼开之人，凡在我这里典当的全部只取利一分。

　　也就是因为这取利厚道，许多凤桥人只要手头紧张，便拿了家中值钱的细软、古玩、玉器、皮毛等宝贝来当铺典当。张文举的生意很快就火了起来，而且到后来越来越红火。

　　日子还火的是张文举生意好又喜添一女，女儿呱呱坠地时，张文举给女儿取名，他说，娘子，咱们一家人从徽州来到了嘉兴秀城，就叫女儿“聚秀”吧！

　　翠花羞涩一笑，说这凤桥属于秀城，一家人齐聚秀城，女儿家也需要秀气，聚秀好，就依相公。

　　再后来，张文举是喜上加喜，又得一位公子，取名时张文举想到了自己的当铺生意是蒸蒸日上，于是儿子的名字取意了“常丰”。至此，夫妻二人白日忙碌生意，夜间聚秀、常丰绕欢膝下，一家人日子其乐融融。

　　光阴似箭，张文举一家人在凤桥一住就是十年。十年里，张文举一家少回徽州，大多生活在这江南，一家人越来越像江南人了。

　　越来越像江南人的张文举本来生意好，日子越过越滋润，但后来居然有了心思，而且这心思越来越重，重得让娘子翠花也看出来端倪。

　　这一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娘子翠花就开了口，相公，近日看你整日眉头紧锁，莫不是遇着为难事情了？

　　张文举还和从前一样不答先问，他说，娘子，这么多年来咱们在这凤桥的生意如何？日子过得怎样？

　　翠花说，凤桥人实在，我们在这里感觉就像在自己的家乡，生意和日子都好得没得说。

　　张文举说这就对了，张文举说我们的好日子都是凤桥人给的，我想我们应该知恩图报，这些时日的心思不是别的，只是琢磨着该怎样报答一下凤桥的乡亲。

　　翠花说，自己也早就琢磨这事情了，想到的一件只是耗资可能会大，便一直压在心里。她说，相公，在我们家稍远一点的市河和那条小河浜上修桥，方便乡亲出行，恐怕就是一件大好事。

　　张文举一听，立即高兴得拍起手来，娘子说的是，咱们就修桥。

　　张文举是个做事爽快的人，说做就做，他找到了当地最好的工匠，一年后，两座造型小巧精美的单孔石拱桥就建成了。为了能让自己的一双儿女永远记住凤桥，张文举还用女儿“聚秀”和儿子“常丰”的名字给桥取了名。

　　只是两座桥的构造非常奇特，由于从第一座桥下来只走三步就上第二座桥，慢慢地，后人习惯地把这桥叫做“三步两爿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