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引之书

◎ 凸 凹

有一种书，你很难把它完整地读完。

事实上，这种情况是真实存在的。

譬如法国作家米歇尔·图尼埃的《桤木王》，甫一出版，我就购下了。还没来得及阅读，就遇到周晓枫拼命推荐，她说，你是写小说的，有一部书你必须读，读后，你会上升。那天是与她、祝勇在小西天看电影，散场后到她家吃饭，她情不自禁地推荐了《桤木王》。她从架上把书取下，翻给我看。不知为何，虽然我已备有，但还是从她手里把书抢下，答应拿回去读。后来她几次催我还书，只是应付一下，也不真的还。

《桤木王》是寓言小说，虽然选材是二战纳粹战争，但它的着眼点是战争环境下，人性的种种表现，特别是两性关系。它涉及大量的潜意识，多是出乎意料的情节设计。我读了不到三分之一，就诱发我很多玄思，给了我写作的冲动，涂抹出长篇小说《欢喜佛》的写作提纲，这部小说最后还真的完成了。这件事真的奇怪，《桤木王》是战争题材，而《欢喜佛》是现代情感题材，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奇妙的触动关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2008年，我再次拿起《桤木王》。由于搁下的时间很长了，读过的部分也没有印象了，就仍从头读起。仍是读到三分之一的样子，又激起了我一片玄想，居然有两个人物在我脑子里鲜活起来，他们还对话，说话的声音好像就在耳畔。我赶紧把书扔下，铅笔记录这些冒出来的动作、画面、对白。以此为依据，我完成了中篇小说《混沌》。这部小说写的是京西抗日，抗日中的两性关系。不侧重故事，而是大量写了京西小曲和日本和歌在战争中对两国参战人员的作用。发表后，有人说是文化抗战，角度刁钻，品相殊异。

小说写完，书又读不下去了，放回书架，忙别的事。

今天午间，无意间又看到了它，遂取下来翻阅。翻不过十数页，又有玄想升起，让我不禁想到“心魔”这个词，很想结构一个灵异故事。米歇尔·图尼埃说：“小说的基本功能是‘秘传’，即小说家应该显示认识自我和认识世界的所有复杂的阶段，这一过程就像生活本身一样，是无穷无尽的，也是无法解读的，作品的意义只可能是潜在的、悬置的，是读者放入其中的。”他的话，我此时愈加笃信，小说的确是“秘传”，一切都在“悬置”之中，每个读者所捕捉到的部分，因人而异，大不相同。

我知道，如果我不把这个灵异故事写出来，《桤木王》我很难再平静地读下去。

我不禁想到，既然有的作家是“作家的作家”，譬如博尔赫斯；那么《桤木王》岂不是“小说的小说”？它的确不是让人读完的，而是诱发的“符咒”，招引人们心中的小说悉数登场。至少对我来说，它是的。

可以想象，每一位小说家，都会有这么一部属于他自己的“小说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