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长的路

插画：田威

◎ 开运李

我掐着指头算过，金水路是我在郑州这个城市走得最长的一段路。起码有超过1000天那么长。用时间丈量距离，是因为，这条路，更像是我生命的一段刻度。

好像是1997年的某天，我们家刚买了一辆日本产的大摩托，先生张扬地带着我，在金水路紫荆山立交桥的二层环岛检阅般地绕行三圈。

那时候，金水路还没有今天那么长，我所知道的距离，是从河医立交桥起，至中州大道止，也就七八公里的样子吧。但那已算得上最能体现郑州现代化水平的市区主干道了。1994年底，“四桥一路”建成通行的消息让众多郑州市民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其实就是：用四座高架桥，把金水路给举了起来，从西到东，气势恢宏。

我在河南日报老院儿办公的时候，经常被派去报道省领导下乡视察农业生产或抗旱防汛。乘车的地方，往往就在省委南院。位于紫荆山立交桥西侧的省委南院和省委北院面向而立，中间隔着一条金水路。金水路中间的护栏，在这里中断了一段距离，地上车辆拐弯儿的痕迹清晰异常。那里没设红绿灯，南院北院门前挺立着的哨兵的眼睛，便是最亮的交通信号。多年后的今天，特设的通道早已封闭，我每次路过那里，都还能看见当年那个精瘦黝黑的自己，从容地从路北走向路南，不用左顾右盼，东来西往的车辆就自觉为她减速。

一个比我们早来郑州几年的朋友，事业顺风顺水，踌躇满志地在金水路边买了一套公寓做办公楼，看重的便是“金水”二字。还没开始装修，“四桥一路”开修，新通桥恰巧位于那座写字楼前，让朋友惆怅纠结了很长时间，说是担心被挡了发财的风水。

另外一个朋友，在紫金山公园外边盘下了一个经营惨淡的饭店，租金加装修花去了近百万，还没开始营业，郑州市要求拆墙透绿，紫金山公园临着金水路的建筑全部被拆除。而马路对面的众多高档酒店则得以幸存，生意异常红火，一度把那段金水路烘成了备受诟病的白吃一条街。

后来横空出世的五星级酒店索菲特，让金水路更是大放异彩。省领导重要会见活动，大多安排在那里。那些年，我似乎迷上了那里的气氛，经常会约上三两女友，在那里静饮听琴，或悄声闲聊。

在金水路上走得最频繁的时期，是博士毕业到商务局工作之后。从家到单位，从单位到家，那不是唯一的一条路，却是红灯最少的一条路，也是随处皆记忆的一条路。只要不出远差，几乎每天，至少两趟，我在那条路上，出发，归来。

我看到路边的梧桐，绿了春天黄了秋天；我看见成群的灰色鹭，黑了傍晚亮了清晨；我看见顶上那线天空，远了梦想近了现实。建筑物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奔波在路上的越来越稠密的人群，映照成源源不断的过江之鲫。路两侧的电线杆上，不同颜色不同字体的宣传道旗，在不同的商务活动开展前后风雨无阻地轻轻抖动，很多时候，需要先有我的应允。

如今的金水路，越长越长，以中州大道金水路立交桥为界，往东，叫金水东路；往西，叫金水西路。我日常驱车经过的路段，依旧是已被改叫金水西路的那段金水路。如果没有改变现状的契机出现，这条路，我还要再走十好几年。车，越来越多，在路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离所谓的成功，越来越远。

车里的那个狭窄的空间，便成了我独自一人的小小乾坤。我躲在这个小天地里，幻想，绝望，哭泣，重生，在同一条金水路上，一寸一寸，碾过了人生的无数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