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言

 ◎ 提墨

秋天里最要紧的一个节日，这就来了，真让人紧张。小区楼下早早贴出通知，希望广大业主参加他们精心准备的活动，猜猜谜，玩玩游戏，拿一些毛巾啊，肥皂啊，洗衣粉啊，等等奖品回家。我看到彩色气球悬挂在路灯之间，楼下饼店的音响里播着促销广告，人们走在路上，带着圆溜溜的笑容，饱满的一如这从不缺席的满月。

但是，纵使这般热闹，我依然觉得秋意中带着敌意，和咏物言志永远势不两立，到最后谁也没赢过谁，只苦了游走于两端的人，也只得一句“两相言语寂寥，时时落叶回旋不止”的呓语。这些年，传统以及与传统相关的符号在人们的生活里变得重要起来。喧嚣的有点可爱，可爱到近乎狂热。而在我们以往的年代，中秋会含蓄得多。

早早地，母亲们就开始忙着摘洗荷叶。荷叶也不知道是从那个集市上买来，得有几十张。将叶子清洗干净，等分开来，剪成巴掌大小，放上已经发过的面饼，蒸好出锅，就是我们那个江南小城有名的“荷叶翠”了。据我所知，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做这种小点心，自己吃也好，送人也好，热热闹闹的，还好看。其实跟摘荷叶相比，我更喜欢的是早上走在荷塘边上，看雾气从中杳渺升起，小水珠自顾自滚动着，憨态可掬。而荷花则是美艳地开着，小小的莲蓬啊也已经整装待发。甚至，有时候你会发现连满池清水都在窃窃私语，仿佛这已经是节日前最好的仪式。

有时候，也会预备一些自己做的冰糖月饼和板栗。月饼上时常滚落几粒糖，切成小块，味道比现在的要好一些。至于板栗，通常都是拿来红烧。剥板栗很危险，因为它们武装得像小刺猬。有一年去北京，特地从王府井买来好多没有剥开的毛板栗，也不吃，就只管看，看得入迷。那么尖锐的外表下，竟然藏着那么结实的果实。所谓秋藏，大概就是类似这样费尽心思的藏吧。除此之外，家族庞大的，总是要和长辈们一起过节。后来长大后，我看电影，常常能看到一大家人吃饭的场景。不同的是电影要有戏剧冲突，要有人物的介入，还要有对话，大家的角色都被定位好，眼神里有几层意思都要细细标注。而现实生活里，过个节，要有很多的礼数，吃饭就是吃饭。吃饭就是唯一重要的事。

往往，在中秋的夜晚，一家人面面相觑，月亮挂在天边，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我们一般是在夏天的晚上赏月。按照爸爸的话说就是“这个季节的月亮和星空最为天真”。所以，秋天的月亮我们一般只在心里收着，而冬天的月亮又过于清寒，我们也只好自己收着；对于春天，我们则没有什么想法，因为它本身的色彩过于浓烈，以至于我们只远远地看着。我们把月亮看瘦，等它瘦成一片薄薄的清影。或者也不看，就在那画半天，也画不出什么样子来，只管在纸上涂抹着什么，线条也没有明确的指向。

这是旧的年代留下的主张，是没有被定义过的个人情感发展史。

今年的中秋，我和家人约好，一起走走海边的木栈道，看小岛上渔民亮起灯火，月亮倒影重重地映在水上。也许不够天真，但也会足够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