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熟月圆

 朱秀坤（江苏）

关于秋天，最让我心仪的一个词叫做“瓜熟月圆”，有色有香，有情有味，知足而恬淡，快意又自然。比花好月圆还好。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才是秋季里最让人喜欢的景象。谁见了沉甸甸的老南瓜，圆滚滚的大西瓜，憨厚壮硕、猪娃子般喜人的冬瓜，树梢上院墙上挂着的青丝瓜，悬在架上悠然晃荡的葫芦瓢不高兴的呀？那上面兴许还卧了只大肚子蝈蝈正放声高歌啊。

——秋天若是没有收获，如何能安慰人们春天里种下的饱满希冀？

秋天实在是个丰硕的季节，稻谷垂下金色的籽粒，棉花吐出雪白的舌头，黄豆快乐得嘟嘟摇铃，辣椒热情奔放得浑身是火。莲塘里的村姑笑闹着采莲、采菱，那边的渔夫却挖出了胳膊长的雪藕，空气中充满了歌声、笑声和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树上不是红苹果就是香水梨，再不就是红灯笼似的火晶柿子，一到霜后满树都张灯结彩像要大办喜事。而那枝上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垂垂挂挂的总也摘不完，应是秋天里最喧闹最甜蜜的丰收景象了。

记得古人的秋季有一个节日叫尝新节，经历了青涩的春，葱绿的夏，在萧瑟的冬天尚未到来时，该有个品尝瓜果的快乐节日了。“七月食瓜，八月剥枣，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诗经》里的句子吧，多么欢乐的场面。自七月至十月，吃瓜，食枣，收割庄稼，斟满美酒，杀了猪羊，咱们举杯高祝，万年寿长！如此民丰物阜好年成，家家扶得醉人归的喜人景象，好像在戏曲片《牛郎织女》中就有表现的，一轮明月照谷场，瓜果稻菽堆中央，乡亲们笑意盈盈听老人讲古，孩子歌唱，汉子们饮酒，姑娘们嬉闹，如此盛世欢庆图，岂不令人深深陶醉，要不连天上的神仙也眷恋呢。

如今好像不过什么尝新节了，最普遍的倒是中秋，却是名副其实的瓜熟月圆时，如林语堂所说，“暄气初消，月正圆，蟹正肥，桂花皎洁，也未陷入凛冽萧瑟状态，这是最值得赏乐的”。斯时，蟹肥菊香，月圆花好，美景良辰，赏心乐事，温馨诗意的中秋之夜，是人间天上多么深情隽永的一个传统佳节，更是一年之中最美时。中秋之月，如被时间的金砂打磨过，让光阴的流水洗濯过，又让八月丝绸般的云彩擦拭过，明澈、朗润、圆满、纤尘不染，比最亮的眸子还多情，最纯的水晶还剔透，最美的诗歌还抒情浪漫陶然欲醉……一轮明月映照下，家家户户的供品中，那瓜果必是圆熟，喷香，寄予了圆月般的美好祝愿，了无遗憾，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若将四季比作人生，童年是萌芽懵懂之春，少年是热血冲动之夏，老年是凋零衰落之冬，中年就是圆融睿智之秋啊，如瓜熟，如月圆，丰富，练达，坚实，沉稳，悠远，宏毅，如庄子所谓：正得秋而万宝成。

瓜熟，月圆，人生顶峰，黄金时段，最怡人处，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