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鹤的美丽错误

刘克襄（台湾） 文/图

今年旅行里，我邂逅最温暖的故事，或许是这一则了。

一只原本要去鄱阳湖过冬的小白鹤，意外地现身于台湾北部的清水湿地。这种白鹤，全世界不到四千只，台湾从未记录。如今现身，若只是迷鸟便也罢了，怎知一待竟然到现在，眼看都快从亚成鸟变成鸟。

更精彩的是，近乎一年的日子里，它的出现和习性，带来许多保育和农耕思维的撞击。一来它毫不惧人，没多久，便跟当地老农成为好朋友。呼唤时，还会靠近，或者应答。老农身形不高，小白鹤一米二，一人荷锄耕耘，一鹤仰颈展翅，构成和乐的乡村画面。

这一美丽的错误，带来的惊喜更是不断。初时，它在茭白笋田，大啖金宝螺，解决大半虫害。只是没过一阵，金宝螺吃光了，小白鹤转移到隔壁的莲花田，啄食莲子。老农亦可爱，看到大家关切，更不在乎莲田受损。凡小白鹤栖息之地，绝不喷洒农药，好让它安心过冬。后来连水稻田亦赶快注水，引进鱼虾，提供更丰厚的食物。

过往，台湾总是无法成熟地对待罕见鸟类的到来，尤其是大鸟，命运特别乖舛。还记得八年前，有只丹顶鹤家族意外抵临，同样造成轰动。许多鸟友蜂拥拍摄，惊得此一族群到处飞蹿。农民也不当喜事，反而抱怨连连。清水湿地的存留，更引发保育和开发的争论。

小白鹤仿佛是来检验：这回到底是否准备好了没。

小白鹤不怕人，同样吸引许多观赏的游客。物以稀为贵，初时确实引发许多不当的观察行为，譬如游客太多，贸然下田，带来过度惊扰，抑或者利用小白鹤的亲人，进行一些不当的观光噱头。所幸小白鹤并未受到太大干扰，大家也渐渐学得，尊重它的生活领域。

为了让它有一安心的家园，有一生态组织更加积极，主动保价收购老农在湿地栽种的作物，以当地食材提供周遭学校午餐。还把老农栽种的稻米，包装为小鹤米出售。一边还出版绘本，透过这个难得的题材，让更多孩童学习这堂生态课。

过去，丹顶鹤家族到来，似乎是一种预示，白鹤的居留则像宣示，此地是重要的候鸟驿站。一如人们长途旅行，需要良好的驿站，获得充分的休息，其它动物在迁徙的过程里，同样需要类似的地点。它们的赏光一再提醒，这块湿地的非凡。

小白鹤的新闻迅速传开后，连俄罗斯《西伯利亚时报》都以头条报道，感谢善待小白鹤。但小白鹤的奇幻旅程还没结束，或许这迷航的惊喜也才开始。

明年春天，长大的它，会飞回西伯利亚吗，如果继续留下，恐怕又是一番考验。但也或许，那时又是另一堂生态课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