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 摊

◎ 余毛毛

小区的后门边有个家禽摊，几个铁笼子里关着些鸡鸭，每次路经时我都加快脚步，一是因为它们总是散发着一股骚乎乎、臭烘烘的气息；二是一想到它们顶多只能再活一两天，心里面就有股子怜悯，虽然这怜悯是浮浅和短暂的，但我自认为也还真实，并不矫情。

但这些鸡鸭们却并不领略我的好意，自顾自地按照它们愚蠢的生存逻辑演绎着它们的生命。一天下午三点来钟，路过禽摊时，笼中的一只公鸡突然打了个嘹亮的鸣。这鸡鸣真的很突兀，我听了一愣；也惊动了另外一位路人，他对看禽摊的女人说：“嘿，这鸡有劲，好，杀了，回家烧板栗吃。”那女人忙着抓鸡，我却不禁悲从中来。它好好的叫啥呢？不叫也许还能多活几小时，这一叫不就很快招来了杀身之祸么？又莫名地由这鸡想到了人，人的一生难道不也是关在年龄的笼子里吗？阎王爷看你顺眼，就给你个一百岁、九十岁、八十岁的稍大点的笼子；看你不顺眼，也就是些小笼子了；而人生的所谓有钱、有权、有貌、有才、有名、有风光，不正如这洋洋得意的一声鸡鸣么？而在对名、利、权的争夺中，又有多少的人间悲剧闹剧和丑剧啊。自缢的，跳楼的，卧轨的，自沉的，吃药的，身陷囹圄的，有几个不是因为自己克制不了心中的欲望自招来的？

如果说这只鸡的愚蠢还可以原谅的话，那么另一只鸡的恶劣则让人难以忍受。也是一天下午三点来钟，路经禽摊时，见卖鸡女正在叱责一只鸡。不禁好奇，停下了脚步。原来是一只公鸡被拴在笼子边，它能站立，有大概半步左右的自由活动空间；而它身边的一只鸭则没那么幸运，它双脚被绑缚，倒在地上，寸步难移；这样的一对难兄难弟，按理说，应该互相同情，互相安慰，共同来面对这生命的最后一点悲惨时光了吧，但那只鸡却不，它啄那只鸭，啄一下，那鸭就抽搐一下，痛苦至极，痛苦到连专司宰杀它们的摊主都看不下去了，痛苦到我也对那只鸡愤怒至极，我对摊主说：“把它杀了，我回去烧板栗吃。”

晚上吃这只鸡的时候，我就想，你的心咋就么狠呢？你只占那么一点点优势你就欺负人，这像话么？然而，吃着吃着，我又不禁悲从中来，我是个人，我总是不知不觉地就又想到了人，我们人类比它好么？低到市井街头，那不就是力气大的欺负力气小的；高到庙堂，那不就是官大的训官小的么？谁不是因为自身有一点优势，就有意无意地欺负人呢？

好在人类在自身的繁衍中还演化出一种叫文明的东西，它节制着约束着人性中像鸡那样愚蠢而残暴的东西，这也正是人类活着的希望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