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木庐

子安（北京）·藏书票之爱

雨中的青岛，从海滨栈道到八大关，一路走来所见西式建筑，法国梧桐令人恍同置身于欧陆城邦。小鱼山上披着福山路与福山支路，两条静谧的小路开辟出了别致的天地。黄县路与福山路这一带是民国雅士的旧居，夏屋的聚集地。沈从文、老舍等人的宅子亦在附近。郁达夫说过，在东亚恐怕没有一处避暑区赶得上青岛。康有为的故居位于福山支路5号。若不是新近竖立的旅游指示牌，路人想必不大会从主路拐进这条分叉的小径，更不会关注康有为故居对面的小白楼。谁知这福山支路6号的小白楼可是著名藏书家宋春舫当年存放自己集藏戏剧古本的“褐木庐”书斋。

我头次去青岛是2008年奥运前夕，选住在德国人建的老宅，心里惦记着那枚从网上新鲜拍下的“褐木庐”藏书票。听说之前仍有人在北京灯市口，甚至海王村的中国书店捡过漏。“褐木庐”（Cormora），三字是西语音译重组合的外来语，集合了票主宋春舫喜欢的三位法国著名戏剧家名字音译缩写。分解开，Cor是高乃依（Pierre Corneille），Mo是莫里哀（Moliere），Ra即拉辛（Jean Racine）。馆藏书籍一万八千册，有着世界三大戏剧图书馆的美誉。

1997年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藏书票世界》，该书是国内近三十年来第一本关于西方藏书票的书籍。作者吴兴文在代跋中提到他在1989年8月第一次造访琉璃厂淘票的经历。他听说陈子善曾在那里发现过“中国收藏剧本最多的学者、也是世界三大剧本收藏家宋春舫的藏书票”。传闻宋春舫故后，他的藏书分别捐献给了北京、上海的图书馆，我这枚“褐木庐”亦该是那时流散于坊间。

书票画面设计简洁，中式镂雕花纹自上而下垂帘般烘托出了书斋大名，散发着上世纪初欧陆新艺术运动融入东方缀饰的韵味。敞开的书本由一对鹅毛笔架起，中间的墨瓶与西文“B”“C”交映，吴兴文在旧文中提出是“Collection of Books”的缩写，根据何在，未曾考证。因书主是藏书大家，藏书数量惊人，故书票上竟亦留白以便盖印索书号。我的这本贴着“褐木庐”书票的小开本黄皮书是1927年鲁宾施坦恩（Harold F Rubinstein）专著的《英国当代剧作家》系列剧本。书后中国书店的标价与贴有“燕大”或“圣约翰”票子的书不相上下。

记得那个雨天，路人稀少。我望着“褐木庐”上零乱散挂着晾晒的衣服未来得及被主人取走，不禁感慨良多，流年往昔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被不成体统的现世打得洒满一地。

2011年我的拙作《藏书票之爱》出版，蜜蜂出版为我在青岛新华书店安排新书签售会。我亦借机再次造访了位于福山支路6号的“褐木庐”。近年宋春舫和他的“褐木庐”频繁见诸报端，文人雅士为其撰文讴歌。“褐木庐”的小白楼已少了前些年的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