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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水上漂


2016-03-18
捕鱼场景
船家儿女

以船为家
满载而归

船屋

任轩

沧海桑田,几度春秋。人们早已习惯于用千艘万舳、千里通波来形容中国大运河的水上盛况和辉煌成就。然而,中国大运河的历史并非仅仅由帝王将相及各种大人物所缔造,那一代代生活在底层的人们——那些巨座底下的小石头们,也是历史的亲历者、见证者、参与者。运河水上漂,就是其中诸多群体中的一个。运河既是他们赖以生活的本钱,也是他们守护心灵的一种方式。

探访渔业新村

湖墅两岸我自诩走过无数次,渔业新村与我亦曾近在咫尺。起初我并不晓得它的属性,以为大兜路东所有的老楼房都是一样,不过是杭城普通的一角。如今,每回路过大兜路,我都要望一望它的方向。我总想告诉人们,那里是大运河渔业文化的活档案馆。

倘若不去翻阅老地图,此地的有些地名已无人知晓,渔家台和蟹舟弄,即属此类。

旧时运河两岸,由于渔船聚集、渔民扎堆,便诞生了一些相应的地名。渔家台和蟹舟弄就在富义仓两侧,两个地名皆源自清末,因当时江涨桥与华光桥一带水面经常聚集来自苏北、嘉兴、湖州、绍兴等地的渔船。后来,这个地方重新改造,渔家台、蟹舟弄都并入了富义仓遗址。渔业新村位于运河东面,与香积寺隔大兜路对望,是除了渔家台、蟹舟弄之外,杭州运河边另一个运河渔业历史感浓厚的地名。此间所居之大多数人,曾经都是渔民。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内陆实施渔业社会主义改造,简称“渔改”,渔民们响应号召,将赖以为生的渔船和渔网上交给国家,而国家则划拨一定的资金为上岸的渔民建造房屋。渔业新村的居民,就是在这一时期从富义仓门前水域的船屋或渔家台、蟹舟弄的棚屋中迁入。诸阿根是这个自然村落的老支书,据其所忆,1968年3月份,杭州市农业局划拨了30万元和35立方木头建造渔业新村,土地由当时的上塘公社红星大队提供。诸阿根说:“原先运河边有300多户渔民,‘渔改’之后,有些嘉兴、湖州等地的渔民就回到了老家,有些转行干别的营生不打鱼了,有些到别的渔民协会了,最后剩下52户,其中大户有11户,小户41户,大户的住房标准是1.5间房子,小户是1间。”大户与小户的划分界限以5人为标准,5人(包括5人)以上算大户,5人以下算小户。

“渔改”之后,渔民们的经济收入方式也随之改变,从以前的自捕自销,变成了统一上缴、统一销售,而渔民则靠拿工分生活。根据男女性别的不同,每天所拿到的工分也不同。男性打一天鱼,计10工分,女性打一天鱼,计7工分。以工分折合当时的人民币价值为2角,也就是说,男人打一天鱼可以赚到2元钱,女的打一天鱼可以得到1.4元的报酬。根据“渔改”的政策,如果渔民胆敢私卖水产品,所有工分就会被扣光。

如今走在渔业新村时,如果迎面而来的四十多岁的妇女告诉你,她也在运河上打过十来年鱼,千万不必惊讶。因为,这就是渔民代代相传的生活,渔民的子女往往很小就跟着父母在船上作业。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弃渔上岸,时间在20世纪80年代初。当时,大多数渔民都放弃了世代相传的撒网手艺,上岸工作。江南运河水系上从此难以再见到靠打鱼为生,吃运河水饭的渔民身影。

淡水渔民

运河水系上常年漂泊着这样一群人:渔民。在传统社会中,他们的地位往往比农民还要低一等。因为他们一般不具备在岸上建房定居的实力。

1930年,诸阿根出生于杭城北部一个叫三墩的地方。诸阿根祖上世世代代都是渔民,岸上并无只瓦片砖,他们沿袭着水上人家最传统的生活方式:吃住都在船上,捕到哪里就住到哪里,居无定所。

1935年,张泉水出生于浙江绍兴,祖上也是世代渔民。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张父带着一家人逃难到杭州,以打鱼为生,靠运河吃饭。张泉水还未满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跟随父亲四处打鱼。由于运河主航道往来大船众多,并不适合渔民捕鱼,因此运河上的渔场主要都在运河支流。据张泉水和诸阿根回忆,他们到过的渔场,包括留下、仓前、塘栖、临平、上千浦、瓶窑、湖州、乌镇等地的河浜湖荡之间。

诸阿根的船,在当时的渔船中,算是较大的,满舱的话可以装两吨鱼,因此一家人常年吃住都在船上,在运河上四处漂泊,鱼打到哪里,便在哪里出售。与诸阿根的船相比,张泉水的船就显得小很多,满舱的话也不过只能承载百来斤鱼,比运西瓜沿河贩卖的船只还要小,因而也有人称之为蟹舟。这样的船,没有任何遮盖,遇见雨雪天气,只有一身蓑衣可以暂做抵挡,冬天手指冻裂,夏天晒脱一层皮之事对于渔民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由于船小,张泉水打鱼基本上是当天来回。有时候实在捕不到鱼,他们只好把船开向远处。饿了,就把船往岸边一靠,在河滩上找几块石头垒成简易的灶,支起炊具;困了,则将船停在靠边的桥洞下,借着桥身的遮挡睡觉。如果河岸边恰好有庙,他们有时也会上岸到庙里过一宿。能到庙里过夜,对旧时的渔民而言,不啻吃了顿大餐。

张泉水一家六口人,但船小,无法承载所有家庭成员。于是,除了他与父亲之外,其他人便只好在渔家台搭茅草屋栖身。

生于1929年的杨阿章,也是绍兴人,他比张泉水到杭州时间要晚很多。杨阿章12岁就在绍兴跟人学打鱼。20世纪50年代,杨阿章与其师父、姐夫,三个人三条船,一起离开绍兴到杭州。杨阿章的船与张泉水的船是同一种,船尽管小,但一个人确实无法满足捕鱼需求的。杨阿章说:“一条船,一定要两个人才能打鱼。”在当时的运河上,这些小船往往又都是父子船、夫妻船。如果家庭中没有合适的劳动力,那么只能请雇工。当时的雇工,也都是穷人家的小孩子,十来岁年纪就上船谋生。由于都在渔家台搭茅屋居住,杨阿章与张泉水便也成了朋友,经常结伴出去打鱼。现在他们都住在渔业新村。

船工生涯

运输是运河最大的功能,催生了依靠跑运输谋生的群体:船工。根据所担岗责,船工的身份又分为水手,轮机长、船长等。虽然水道曾是最快捷便利的物流线路,但从杭州到上海一趟,即使是20世纪80年代的机械化轮船,也得行驶30多个小时,更遑论再早一些时期的手摇船了。因此,船工也大多数都是以船为家,至于船二代、船三代们,则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小小水手了。

1946年出生的姚为民,就是在船上长大的。打记事起,他就一直跟着父母的船在运河上到处漂泊。说起当船工的生活,姚为民第一句就说:“辛苦啊!”

辛苦,几乎是所有船民的共同记忆,像一道疤痕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身上,终生挥之不去。无论是在渔业新村听老渔民忆旧,还是在拱宸桥西与老船工闲聊,几乎每个人的第一句都是“辛苦啊”。梦一样的感叹,他们的语气中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有往事不堪回首,生活依旧艰辛的无奈。

姚为民帮父母跑船到15岁,恰逢杭州内河航运公司招工,他应聘得录。姚为民的父亲是江苏人,母亲是湖州人,都是船工。姚父13岁时,父母双亡,只身到别家船上打工。成家之后,夫妻二人另立门户,用租来的船往来杭州、上海、江苏等地,从事蔬菜瓜果的水上贩运。姚为民排行老三,上有哥哥姐姐,下有一弟弟。在他的记忆中,幼小的他们时常得帮父母拉纤,小的在前,大的在后。

“最早的船都是靠人撑的,水深的地方摇橹,水浅的地方撑篙,货重时便得拉纤。不用拉纤时,还需要帮大人摇橹、撑篙。”姚为民说,“那时一般去上海一个来回,如果天气不好,需要八到十天左右。环境也比较乱,只敢在安全的流经大街的河上过夜。早上去买菜,带回船上,哪里过夜就在哪里买。那时只有农民背点菜过来卖,完全没有农贸市场,一般会买得多一些,尽量能多吃上几天,否则只有吃咸菜、腌菜的份了。虽然河里有鱼,但是根本没有精力去抓来吃。除了这些辛苦活外,路上还不安全,因为水上有强盗。在乌镇不到,桐乡境内的一个地方,据我父母说以前许多船民都经常遇到,他们也碰到过。除了这个地方,太湖也有很多强盗团伙,连棉被都要,但这些强盗一般只要物资,并不伤人。我个人倒是没碰到过抢劫,因为1960年以后我就到轮船上了,船上的米都有民兵佩枪保护了。”

可以说,水上的生活留给姚为民的童年印象,除了苦,还有害怕。在船上养育后代,是以船为家的船民们避不开的命运。姚为民与妻子都是船二代,妻较姚为民晚5年,即于1965年进入杭州内河航运公司。1970年,他们的第一个女儿诞生了。由于无人帮忙照管,女儿刚满两个月,妻子就带着女儿到船上工作。当时姚为民在轮船上跑长途运输,其妻则与另一名女性共同负责一条从事短途运输的船。两名女性采用轮班制的工作方式,人休船不休,生活也都是在船上。由于带孩子,其妻经常夜晚上班,白天却仍没法睡好觉,只能趁孩子睡着的时候抓紧眯一会儿。1974年,姚家二女儿出生了。已经四岁的大女儿像千百年来的运河儿女一样,年纪尚小就帮父母分担着照顾妹妹的责任。

“那一天,我们船刚好停在拱宸桥边,四岁的大女儿帮她妹妹倒屎盆,在船舷的地方一下子就摔倒了,也不知是绊到了还是怎么,整个人就掉进运河里了,如果不是边上还停着其他船,如果不是这些船上有人刚好看到了马上进行捞救,这孩子就没了。”尽管岁月已过了40年,但姚为民说这些话时,仍心有余悸。

从江苏、湖州到最终定居杭州拱宸桥,姚为民一家的迁居史,即是一部微缩的船民漂泊史。

水上姻缘

江南之地水网密布,儿女情长的故事中自然少不了船的身影。清人查慎行就曾写过:“渔家小儿女,见郎娇不避。日暮并舟归,鸬鹚方晒翅。”江南姑娘的婉约是出了名的,但恐怕只能用来形容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对于船民家的女子来说,跟男丁也是一样的:穷人孩子早当家。所谓“见郎娇不避”,与其说是指船民家的女子不懂得矜持含蓄,倒不如说是因为整天都在水上抛头露面,早已形成落落大方的性格。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女子与男郎,从小都在各自父母的船上,难免经常同岸泊舟,属于船邻居,所以早见惯不怪了。

姚为民的婚姻,就是这样的。塘栖广济桥一带水域,是姚为民的父母时常停船靠岸的地方,除了他们,还有许多的同类船只也时常在那里泊舟避风或待货。其中的某条船上,生活着一位女孩。这位女孩也是从小就跟着父母的船在运河上漂泊谋生,长大后,她成了姚为民的妻子。

诸阿根6岁失恃,13岁失怙,只好从三墩跑到杭州投奔外婆,跟着舅舅在运河上打鱼。由于家境贫寒,又是孤儿,成年后,1949年诸阿根经人介绍入赘到大关桥水岸边的一户渔家里,结婚仪式就在船上简单操办,船舱就是洞房。结婚后,诸阿根与妻子另立门户,在岳父的支持下,夫妻俩另置了一条渔船。

陈寿泉也是在大关桥边的船上举办婚礼的。陈家三代跑船,有一艘20吨的‘杭驳船’,结婚的那一天,这艘船就停在大关桥同福采油店河下,草绿色的油布搭了棚子,贴了喜字,挂了红灯笼,船舱里摆了三张八仙桌,经过精心布置,又从岸上的邻居家拉来电线,拜了天地,拜了父母,烧了几个船菜请亲朋好友吃过老酒,这婚就算结好了。

生于1960年,现居桐乡濮院的范学志,也是家中的船三代。他与妻子张氏的姻缘是娃娃亲。范张两家堪称世交:“我家和我岳父家是老亲,我父母和岳父岳母又是要好的朋友”。范学志四岁那年春节,两家人聚会,在范母的提议下,四岁的范学志和五岁的张连香定了娃娃亲。1982年,二人结婚。

船民结婚,有一套讲究。迎亲船只到新娘的家船附近,就得敲打锣鼓,直敲到两家船汇合才能停下。新娘的父亲听到锣鼓声之后,则要站到船头候迎,待船靠近,新娘家还得放鞭炮。接亲的队伍出发前,女方家也会摆宴,按正酒的规格操办,并且女方的父亲得亲自喂新婚夫妻吃三样东西:一是喂鱼肉饭,祝福新人婚后人生有鱼有肉,生活富足;二是喂红枣茶,祝福新人早生贵子;三是临上船时,还得再喂糕,谓“上轿糕”,祝福新人婚后甜甜黏黏,恩爱一生。出嫁那一天,新娘子早上起床的时候,不能叠被子,并且还得在被窝里放个红包,留给弟弟。新娘子穿戴的顺序也有讲究,鞋子必须最后才穿——由新娘的父亲亲自给穿上,穿好鞋后,新娘子的鞋外面还得再套上父亲的鞋子,一直穿到上了新郎的接亲船时才脱下。也就是在父亲喂好上轿糕,迈向新郎接亲船时,新娘才能脱下父亲的鞋子,并且在鞋子里面放上红包。之所以这样做,寓意在于表明:新娘没有带走娘家的土,也就没有带走娘家的财运,而鞋子里放红包是给娘家的穿鞋钱。对于新郎家来说,迎亲的船,则必须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男方的住处。

顶着太阳进门,才会发家。这是船民婚俗中非常重要的一条。因为迎亲时没能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家船上,范学志结婚的那天晚上,父亲不仅气得不吃饭,而且也影响到了父子后来的关系,范学志说:“我结婚后,我家休船三天,第四天开始开船做生意了。我们的新婚船,挂在家里的大船后面拖行。父亲还在生气我们结婚那天接新娘回来没有太阳的事儿,拉着脸不和我们说话,我妻子和他说话他也不理。而且父亲怕影响家里的生意,于是在年前就和我们分了家,其实我们结婚还不到两个月。春节到岳父家拜年时,没有敢提起分家的事。但是我们拜年时没有在岳父家过夜,惹得岳母唠叨连香,说她嫁了人就忘记娘家了,连一夜都不过。可是老人家怎么会知道,我们此时身上几乎没有分文了。”

新娘子婚后第一次回到娘家时,娘家人要在船头放鞭炮迎接,上船之后的第一件事则是要吃汤圆,每碗六只,并且要以最快的速度吃光,说是吃得快发得快。

中国地大物博,东西南北各地的习俗也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相通的,即所有习俗的目的都是使自己的生活能够越来越顺利,越来越富裕。由于时代的变迁,许多有趣的风俗人们只能从纸堆里去想象和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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