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生长的良心

《燕赵都市报》（2016年3月27日） 15版

李晓

一座滚滚红尘里的都市，在这个春天，因为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而柔软。

八年前的早春二月，一个叫王道金的贵州老人，在重庆火车站把一岁零八个月的小孙女扔进了正在行驶中的火车车轮，造成这个无辜的小女孩高位截肢。八年多来，小女孩被一个爱心妈妈收留长大，通过网络世界的搭桥，还得到了更多爱心爸爸爱心妈妈的呵护，并给这个受伤的小宝贝插上了天使的翅膀，今年春节前夕，小女孩被送到美国安装上了最先进的假肢。在小女孩成长的岁月里，她一直淋浴着这个都市爱的阳光。

城市骨架，就是常常说的钢筋水泥丛林，而城市柔软的良心，生长在城市人的心上。一个城市，安顿它精神上的良心，到底在哪儿？

在城市的夜里，我回家，常常看见一个在夜风中白发飘飘的老人，她正在马路边的垃圾桶里翻捡着散发恶臭的垃圾，一片纸、一个矿泉水瓶子、一个铁钉……有一天下午，我喝了酒回家，突生同情心，在楼下的垃圾桶前遇到她，掏出五十元钱塞给她，她坚持不要。老人连声说：谢谢，谢谢哦，我不要你的钱。难道，我廉价的同情伤害了老人的心？我正纳闷，遇到了上楼的老朱。老朱知道情况以后告诉我，老人的儿子是一家建筑企业的老板，来自乡下的老人闲不住，每天都要去拣垃圾卖几个钱。老人只是闲不住。

一个月后，我正在单位埋头写材料，老人突然气喘吁吁出现在我办公室，她哆嗦着递给我一个证件。原来，那是我丢垃圾时，不小心把医保证丢在楼下垃圾桶里了。老人通过物管查到了我的单位，她不放心保存在物管那里，颤颤巍巍亲自送来了。我一把握住老人粗糙的老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五年前，法院作出判决，我所在城市一幢楼房的三十多家住户，对一个砸伤的路人进行集体赔偿。砸伤路人的是一个住户家的狗，那条狗有天突然发狂，从楼上跳了下去。一周过后，一个中年妇女到了法院，独自缴纳了赔偿款。她说，那天是她家的狗跳下了楼。几个月来，良心不安备受折磨。那天，她交了钱，还亲自去对那位受伤者表达歉意，晚上，她才真正睡了一个好觉。她说，是良心醒过来了啊。后来，记者去采访才发现，她家患重病的儿子，正在住院接受手术治疗。

还有一条叫花花的母狗，她嘴里叼着食物，跳入长江，在苍茫雨雾中奋力泅渡到江中心岛屿上，为被困岛上的小狗送去食物，那是花花的孩子。这条叫花花的狗，感动了一座城。媒体报道后，那些日子，市民们蜂拥而出，怀着感动去看望花花。人们说，花花，是母爱的温柔与力量，让它勇敢泅渡波涛汹涌的长江。一个城市，荡漾在这种母性的温柔中。后来，我听说，在知道花花的故事以后，一个遗弃出生才三个月孩子的妈妈，发疯似地寻找到了自己有先天缺陷的孩子。一条狗，让一个母亲唤醒了母性。

去年，还是这座城市，一个二十八岁的姑娘，她的养父母相继离世。因为从小患进行性肌营养无力症，一直在轮椅上生活，有七年没有下过楼了。爸爸妈妈离世后，孤独的她关上了朝向这个世界的门。一天，一个同样坐着轮椅的残疾人敲开了她的门，他说，妹妹，跟我下楼去看看吧。两个年轻人帮助他们下了楼。那一天她才发现，这个一直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城市是那么美。从那以后，这个城市的爱心人士行动起来，隔天就来到她家，送去水果食物，帮助她下楼，去看看这个城市的一草一木。还有许多人家愿意收养姑娘做女儿，愿意把底楼腾出来提供给她住。

这些被我们小草一样忽视的绿色，就是城市悄然生长的良心，当我们抱怨城市的冷漠时，或许是因为我们的目光过于坚硬了。

愿你住在一个有良心的城市，每一块城砖，都有温情的目光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