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的尽头相遇

    ■孙小宁

    南极大陆，亦称世界第七大陆，人们习惯称它为荒野南极。但是，它真的是荒野一片吗？短暂的亲炙之后，我似乎有了自己的认识。我不想说这定义有错，而是觉得需要更新一下荒野这个概念。凡是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人都以荒野相称。以此展开联想，想象荒野定是荒凉寂寞寸草不生。但至少我所见到的南极给我的感受是，荒野仍然可以充满生机，虽没有人类居住，但别的物种仍然在此生生不息。物竞天择，你甚至可以说，南极在人类还未发现之前，就已选定好自己的子民。而当人类的第一个造访者抵达，它已经是一个自足自给的完整世界。在这里，漂移的冰山，可以是海狮们舒适的暖床；海洋的最深处，是企鹅取之不尽的餐桌。在这里，岛屿与岩石上，绿色的苔藓藻类植物鲜嫩柔软，而所有的动物飞鸟，都适应在陆地、海上生存以及这里的季节变化。

    海洋、岛屿与有机生物群，构成荒野南极的共同体，那里仿佛是一个亘古的存在，满眼都是千年的冰川、万年的崖石。但是，这里同样有刚出生不久的企鹅与海狗。神秘的鲸鱼出没在海上，只想给欲睹它风采的过客——我们人类，一个飞腾跳跃后又迅速下潜的背鳍。而那冰山，只要靠近，又愿意慷慨地为人奏响曼妙乐音。那从冰层深处传上来的，或许该称之为冰裂之声，但冰裂并不一定意味着残破、灾难与分崩离析，它没准只在玩自身的变幻组合。

    这种种莫测，一如我们每天所见的海天云色，怀揣着神秘意旨，让人类重新学会着谦卑。我们已经是21世纪的人类，我们已经将武装装备到牙齿，但是到了这里，还得学习风力、风速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为获得某种谈资，而是生存之必须。否则，对那由数十级风浪，带给一艘船的震荡就无从防备。更无从应对，那被称为魔鬼海峡的德雷克海峡的威力。登船的前三天旅程，其实是看一船的同行者在船舱里生生死死，眩晕、呕吐，歪歪斜斜地扶栏杆走路。著名的晕船三段论是这样说的，“以为自己会死。希望自己会死。最后发现自己不会死。”它出自一部南极纪录片《在世界的边缘》。每个人熬到第三个阶段，都欣然于自己涉险过关，魔鬼终于放行，南极大陆开始向我们敞开它高贵的容颜。

    而这块人类最后抵达之地，到底有多少风光呈现给你，还要靠之后的海上运气。我不得不承认，我还算幸运。受杭州至尊国际度假之邀所做的这次南极之行，除了计划中的戈登海港没有如期登上，其余的登岛与海上巡航计划悉数实现。我由此也有了自己与南极的一期一会。那是名副其实的在世界的尽头相遇。我不得不佩服，名导赫尔佐格的南极电影，起了如此恰当不过的片名。在此我也不惮于用它来做我的标题，而不担心里面有什么雷同。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每一段展开的旅程，都有一些东西独在心头。在世界的尽头，以及从那里恍惚归来，我都一天比一天更加深信这一点。（下转34、3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