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牙刷的少年

　　●爱玛胡

　　临到办公室门口，他又回过头，露出灿烂的微笑，招招手，“新年快乐。”转身跑了起来。

　　医院新开张，崭新的大楼还有浓重装修的气味，可是宽敞明亮，暖气开到24°C,让在里面工作一天的人们都忘记了外面是严冬。医院的配套设施还没有到位，没有食堂，没有小卖部，马路边还是没有拆的建筑围墙。

　　可是医生护士、还有病人和陪护都要吃喝拉撒，有需求就有市场。很快，医院的门口就聚集了小摊贩，早上有卖稀饭豆浆的，卖面窝油条的，卖馄饨面条的，中午有卖盒饭，烧饼的，炒粉炒面的。也有附近的农民挑着担，卖自家种的吃不完的时令青菜，萝卜，还有黄鳝鱼、财鱼，甚至有卖肉的，看着就是新杀的猪肉，盖着蓝色的检疫章，到中午就都卖完了。常常就有上白班的职工趁早上有空买点菜，晚上回家就有吃的了，彼此讨论着乡下的菜吃起来是甜的。有个大叔天天拖着三轮车，在医院门口卖各种闲书和杂志，医院里无所事事的人多，养病的陪伴的，大把的时间，随便翻翻书也打发个下午，来来回回生意还不错。我也曾溜达过去看看，都是什么秘史啊，职场之道啊之类，还有各式流行时尚杂志，不合我的胃口。

　　春节临近，天气越发寒冷，大学生都放假了，马路上冷清了起来。医院门口，不知哪天多了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背着很大的双肩包，手里拿着毛巾牙刷肥皂之类叫卖，估计是趁放假回家之间，勤工俭学，赚点路费。叫卖的挺便宜的，估计质量不咋地，难得方便，经常有病人家属和小医生们来买点什么。

　　春节前最后那几天，突然下起了大雪。这座城市已经好些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房屋树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路上行人的视线都被雪遮挡得看不清楚，冷空气吸进肺里让人心都要冻住了似的。医院门口的小贩都被冻回家去了，雪太大，病人也不敢出门看病，整个医院冷冷清清的。到中午时间，大家都在办公室吃饭休息，门口突然晃进一个人，是那个学生模样的男孩，还是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三把牙刷。我心里嘀咕：不知道是不是门卫看天太冷了，好心放他进来的。他见我抬头看他，径直走到我身边，把手一举：“阿姨，你买牙刷吗？”我摇摇头：“不用，谢谢你，我用电动牙刷。”他不放弃，说：“可便宜了，十块钱三把，阿姨你买几把备着吧，万一电池没电了可以用。”

　　我笑了起来，正准备拒绝，看到他举在我面前的手冻得红红的都开裂了，心一软，算了，大过年的。我站起身，接过三只牙刷，说：“好吧好吧，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钱。”我拿着钱回来，往他手里一递，随口说：“祝你新年快乐。”他拿着钱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说：“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又喊住我，一边在包里翻着：“阿姨，我再送你两只牙刷。”

　　我连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心想，哪里用得上啊，这么便宜的牙刷。他坚持：“你拿着，还没有人祝我新年快乐呢。”稍微有点红了眼，颤了音。我一下想起他的父母，有点难过。连忙掩饰，喊办公室里的小医生们：“快点快点，你们一人买点，过年备着用，可便宜了。”他乐了：“那我都给十块钱五把。”

　　小医生们被我忽悠着纷纷掏钱，买了一堆牙刷，其实也没多少钱。都买完了，他冲我鞠了一躬，“谢谢您。”我笑着冲他摆摆手：“早点回家过年去。”他点点头。

　　临到办公室门口，他又回过头，露出灿烂的微笑，招招手，“新年快乐。”转身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