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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的老关刚入学时，老师问他爹，孩子学名叫啥？他爹说，俺住在山海关外，又是关云长的后代，起名得响亮，就叫海山吧。 我乘坐长春开往昆明的2288次列车，从唐山返回河南新乡时，对面铺位的旅客，就是这个关海山。我说这名字霸气，他说俺命薄，压不住，俺爹望子成龙，俺却一辈子种地。我问他在哪儿上的车，他又变得自豪：“关外第一站。” 我怔了一下，他马上解释：“往东北的火车，过了山海关，第一站就是绥中。它是辽宁的一个县，在葫芦岛南，濒辽东湾。我家就在绥中山里。”我问他村庄叫啥名，他答：“烧锅杖子。”我说这村名有点古怪，他说不知道啥来历。我问他去哪儿，他说，昆明。我说这一趟可够远的。他说，庄稼拾掇完了，也没啥事，慢慢走吧，再有两天两夜就到了。我问是去旅游，还是做生意？他说去看孩子。 这趟车有两个特点，一是车皮一节红一节绿，过去没见过，不知啥意思；二是车速慢，一会儿一停，绕来绕去，让人心急。为了消除烦躁，打发时间，就和老关喝着啤酒闲扯淡。 老关说：“我家有八亩耕地，每年种一季玉米，能收入万把块钱，再种些大豆、谷子、土豆、白萝卜啥的，日子还算可以。另外有十几亩荒山，种了一百多棵梨树，绥中白梨很有名，成熟时商贩蜂拥而来，每斤一到两块钱，一般年景，卖三四万块钱不成问题。因此盖了新房，大院子住着可舒适了。”老关还拿出手机让我看照片，说老伴儿在院子里种了月季、菊花，还有石榴、柿子，夏秋时节，满院子花红柳绿。冬天烧火炕，进屋穿单衣。 关海山说得最多的话题，就是他的二闺女梨花。关梨花从小就看不上关外山区，高考填志愿，全是外省市。结果一翅膀飞到了云南，昆明财经学院毕业后，在昆明一家公司做部门经理，与当地的彝族小伙子结婚，生了一双儿女。婆家老宅院盖了一座六层楼，对外出租，日子过得殷实。 关梨花在云南站稳脚跟之后，先把在唐山打工的弟弟叫来，又给他娶了个大理姑娘，二人都在沃尔玛工作，把家安在了苍山脚下洱海之滨。接着，又把姐姐两口子从关外弄到昆明，并帮其安家落户。从此，关家姊妹三人，扎根云南，生儿育女。 让关海山引以为豪的是，三个儿女都飞出了山村，在四季如春的南国过上了美满的生活，每年的暑假，他们会轮流带着孩子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每到中秋、春节、父亲节和母亲节，三个孩子都给他500块钱的贺礼。 幸福的老关，随着年纪的增长，心中慢慢滋生出忧虑：一年的时间，感觉越来越长；暑假的日子，感觉越来越短。对子女的思念越来越多，尤其是想念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时，想得心焦，想得激动，想得鼻子发酸，心里隐隐作痛，夜里常常做梦…… 一个有本事的闺女，掏空了他和老伴儿的巢穴，把他们的天伦之乐分隔在北国南疆。现在，老关挣钱的主要用途，就是乘火车、坐飞机。每次出门都很纠结：老两口都去，家里喂养的猫、狗和花草没人照看；一个人去，剩下一个人在家，日子更难熬。孩子们劝父母搬迁，老两口故土难离，一想到要与相处了一辈子的乡亲分别，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况且，老关还当着烧锅杖子村的村长，他辞了几次，乡亲们都不依。虽说村穷没油水，可那是900口山民的信任！ 我下车时已是深夜，老关倚着被子打起了呼噜。他说了一路，累了，我悄悄离开，没打扰他。我没有留他的电话号码，却记住了他说的两句话。一句是：人生在世，活的是人；身边没人，打不起精神。另一句是：流动的世界，流动的人群，人不流动，死气沉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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