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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谒乔璧星墓

  

  去乔家墓地,从河北临城县城往北,上鸭临线。

  浮在沃野上的柏油路,在青苗间拐拐绕绕。路旁,一刻菜花似金、麦苗如水,一刻是人家门前桃花正飘。至乔家庄村北,逶迤腾挪的小油路,忽然收敛了俏皮,端出些让人凝神的严肃;右手边,一带杨柳,尽头便是岛一样的乔家墓地。

  墓园,灰突突地抛荒在青苗之间,围墙堙没,石碑倒塌;坟丘之间草木疯狂,好似联袂携手,阻止外人的进入。

  一座泊着先贤魂灵的荒岛,沉寂在青青荠麦中间,掩不住的倦容,散不完的沧桑。

  但常常有人来拜谒,许是应了那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小小地界儿,安息着曾入“二十四史”的人物,且父子双双入史,这就值得来探访。

  乔家庄村内多乔姓,是乔家守墓者的后人;村外多沃野,望眼处尽荠麦青青。再往远看,这村子连同这墓地,皆面南背北,左手边卧岗,右手侧眠山,背后一脉丘陵腾挪,气象颇为不凡。但乔家庄,只是华北一个普通的小村。杨树、柳树、榆树、槐树,是这块土地上最为常见的树;下田、打工,生老病死,是这块土地上最为普通的人。

  乔璧星和他的儿子乔若雯,就从这样普通的村庄、这些普通人中间,走入了“二十四史”。

  史料说,乔家一门两进士,三代皆忠臣。乔璧星,明万历年间进士,官至御史,做过巡按,督过漕运,掌过顺天府大印,纂修过临城县志。论及河北历史名人,他是一座绕不开的高山。其子乔若雯,其孙乔已百,皆有成就。如此望族,却家财了了。他穿粗布衣,吃糙米饭,出门不轻易动用官夫官马,常徒步而行。在四川八年,疏归九次不准,却因同僚嫉恨,上疏诬陷,一次报准罢了官;两年后,骑马挑担,回老家不过十天,端坐而逝。乔璧星六十三岁人生,辗转南北,一直小跑着生活。但在乡人的讲述中,他平常如邻家老人:一样逗弄小孩子,一样圪蹴在老翁堆儿里谈闲天,一样气急了高声大嗓……

  墓园内,石碑缭乱,墓园外,风从云走。或许,在那些曾高矗的墓碑来看,一茬茬的人,都是一阵阵相似的风;鸟虫低吟,不外千篇一律地重复;遍地杨柳,一幕幕雷同的背景。

  从前的雪,还在下,从前的月,还在明,从前的打拼较量、荣辱得失,一样一样的,过去了,又回来了。相似的事,从遥远的年代,走到我们身上,又往远处去。我们活着、探问。生之意义,像谜一样牵引着我们的心;末了,都免不了像这样,一抔黄土,做句号,将谜底留给后人。

  可不论怎么着,人一生,绝对不可以没有理想和财富。对于乔璧星来说,他那个时代的标尺:德言功。德高为范一,言行垂世一,有功于社稷一。得其一,便是富裕的人生。乔璧星其人,论德,廉洁奉公,刚直不阿,不畏权势,京都人奉号“乔板儿”;论言,堪称诗文大家,《房子城》《天台山》《尧峰》《柏畅城》等诗作至今为后人传唱,《临城县志》七卷,更是独具史家眼光;论功,文治武功,才高一代,初任河南中牟知县,政绩考察名列天下第一,后屡屡擢升,督漕运,免赋税,平复叛军,割除矿寇,政令严格,诉讼神明。

  因此,青史垂其名。  

  在这墓园走走,地下,是先贤安息的墓穴;天上,是先贤沐浴过的太阳。隔着五百年光阴,乔璧星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告诉前来拜谒的人:一个人的情怀,就是站到比俗世略高的地方,俯察红尘扰扰、人情滔滔。高,也就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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