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羽

王芳（深圳）·深圳细节

周日下午循例男娃踢球，一路凤凰花，璨璨艳艳地往梅林去。

吊唁毕享年八十二岁的嫡亲姑母，再看八岁男在绿茵场上生龙活虎，便有许多感悟从心内生出，沿身体星罗棋布的毛细血管渗透入每个细胞。人到中年，自然不会有太多时间耽于虚无或离情，前一秒泪眼，后一秒酣笑，说得好听点叫举重若轻——便跟红黄暴雨警示不断的今春，满城凤凰花却开得让人心醉的道理瞬间有了通感。

2016年春夏之间的凤凰木，全然超越“花开时节动鹏城”，更让全城人因这忽如而来的惊艳美丽涌出满满的心气高傲。作为道旁树，凤凰木无关名贵，街头巷尾随处：揸车的跑步的、骑单车的踩三轮的、迎朝阳送孩子、踏晚霞收工的……每个人都可能随时抬眼遇见，便情不自禁地在灿若云霞的树冠花事间停足驻脚，忘言数秒，再继续自己的步履。待日子渐夏，树叶酽绿，凤凰花更越发镶翡拥翠，将一例平常的花开出光华葳蕤的贵气。

凤凰花居高，却不临下。因为生得高，一抹抹艳红凌空恃气，和尘世隔了一段天然的距离；又因花型细幼成簇，朵与朵之间透出丝缕天空，凤凰花的俯仰姿势里便有了轻羽的呼吸。说到凤凰红则更是妙曼、自在，既不似映山红漫山遍野宣言般的不屈与奋进，也不似花期再早些的木棉红，朵朵沉甸甸的开与落里都蕴涵着人世的喜乐。因不似桃李樱花般稍纵即逝，凤凰花盛得率性，落花也堪称“落落大方”，花朵们从树冠上跃下，既不欲半分“落花满地无人扫”的哀伤，更比“不许人间见白头”执拗的美人多许多漫不经心。小时候读红楼，格外喜欢“花气袭人”感，心里还颇为之名于一名大丫鬟而不平，这阵子在凤凰花无拘无束的烂漫间穿行，横着觉出“袭”字的单薄和小家子气来，这树冠上火烧云质地般的凤凰花羽，怎一个“袭”字能容。

正在畅想中升天入地，中场休息的男孩却贸然将壶中水洒得一滴不剩，黄昏已过，小卖部铁将军把门，无奈走出围墙，见对面有院，念及可赴讨水，遂拾路而入，提壶进院，老板娘正冲茶。“老板娘，给小朋友讨杯水好吗?”感觉自己的言语如花般轻快；好好好，年轻的姑娘笑着起身，提壶续水，瞬间满溢。这不期而遇姑娘的笑容让我想起近期对于“情怀”的奔走相告，感慨文人矫情得实在虚无，像这个凤凰花开的傍晚，陌生人杯水相赠，这里头满溢的不是情怀那是什么?

不经意间，凤凰花与情怀，已悄然生长为这座城光彩流漓的振翅中温润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