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电视的时代,看球只有到现场,要不就是逢重大比赛,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实况转播。我上中小学时赶上“文革”,事实上听也没得听了,因为“体育战线”的人也在忙着革命,基本上没球赛一说,国际比赛就更不必提:还有往来的国家就没多少,那些称为同志或兄弟的友好国家,竞技水平又大多堪忧,你待如何?而且竞技体育就是冲着锦标去的,怎么着也难脱“锦标主义”的嫌疑,“锦标主义”又和“修正主义”“白专道路”“单纯军事观点”等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恶名联系在一起。
似乎是到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口号提出来之后,正式的体育比赛才有了“合法性”。就是说,首先是交情,其次才是论输赢。都说比赛是游戏化的战争,上了场得进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氛围,要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比赛哪来那份紧张?再者,我们当观众的,究竟是去看比赛,还是看友谊?我想大致的情况是,上面视比赛为友谊的载体,我辈则在友谊的庇护下看到了比赛。
就是在那情形下,南京迎来了一场难得的国际比赛。我不记得是赞比亚还是刚果的一支乒乓球队来访,要和江苏队过招。“文革”期间,体育似乎远没有文艺那么热闹,毕竟文艺傍着甚至等于“宣传”。不过国际比赛多年一遇,还是一票难求。都是单位发票,没有卖票一说,我因父亲的关系有了一张票,提前兴奋,头天晚上居然睡不着觉。
如我这般急不可耐的,显然不在少数。转天傍晚六点半我进到馆内时,居然过半的座位上已经有了人。那个年代,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是用小瓦数的灯泡,体育馆则所有的灯都大放光明,耀如白昼,以至于不仅场上的球员,连我们观众也像是在舞台上。
比赛开始后的兴奋更不必提,每球过后必是掌声大作。新闻简报里看到的三十一届世乒赛比赛场面不算,我见过的最高级别的比赛,也就是区级的业余比赛,市队、省队的比赛就属传说了,故那场球在我看来高潮迭起,眼花缭乱。见过世面、懂球的人当然是有的,我后面就有人大发今不如昔的感慨,但似乎还是看得很投入。我怀疑很多观众看着看着就把“友谊第一”这茬儿给忘了,因他们给江苏队加油时已近乎呐喊。
到某个时候,又听旁边有人说:“让了,让了!”我看不出来,只觉场上打得轻松,像多年后看到的表演赛。即使看出让球,我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记不清最后谁赢谁输了,反正比赛结束时全场都回到了“友谊”的调子——喇叭里有人领着喊口号:“向某国人民学习!”“向某国人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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