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来后，微信的生态明显变了。就我的朋友圈而言，文化、图书和美术、美食多了，民俗和节气、花草多了，明显丰富了看自然的细节。虽然是郑州一城，个人的目力所及毕竟是有限的，难免顾此失彼。例如，4月19日是谷雨节气，公园的白睡莲早早就开花了。6月11日，端午节才过两天，红荷花新开一朵。我最先发现睡莲开花却错失了荷花，是朋友上传的图片让我共享而弥补了缺憾。但是，最令我感动的是“三夏”麦收。
河南地大，从南到北，横跨江淮和黄河流域不止，小满的时候，麦收在信阳和南阳一带就率先开镰了，接着是豫东和安徽江苏的交界地带，收割机结队开进大田。这时候，有女子接连发表美文回忆家乡的麦收，平原和山区都有。有的回忆跟着大人起早下地，初次用镰刀割麦，不小心割到自己腿脖子上，父亲抓一把黄土按住女儿的伤口，就忙着朝前割麦。有人回忆打麦的过程——从平地小块地碾场开始，接着用桑杈挑麦草摊晒麦子，赶牲口带着石磙碾麦子，打场、扬场，用木锨翻晒麦子，收晒好的麦子。末了，垛大小不等的麦秸垛。文章里所配的图片带着彩色，似乎很逼真，但我觉得岁月晚了一些。因为其中的父老乡亲，把晒好的麦子依次装到编织袋里，这怕已经是三十年来的事情了，农村现在依然沿用着编织袋，还有说蛇皮袋的。再朝前十年或更远，上世纪60年代或70年代开初，豫北农村还没有编织袋，装粮食用的是麻包与布袋。大麻包一包二百斤，踩着麦堆的条板往高处的粮仓里上，若不是年轻力壮还真背不动。其余的人用布袋背，长条的布袋一百多斤，是上年纪人和嫩小伙背麦子用的。
今年麦收迟，明显有两个原因。一是从立夏到芒种，月余时间，一直是低温徘徊，灌浆后的麦子成籽晚；再就是阳历一入6月，正是收麦的紧要关头，中原多雨且有风雨冰雹，好几个地方遭遇灾情。今年收麦季我没有回老家，但朋友传南太行山区一夜之间，冰雹与风雨大作，割过的麦子被雨水泡了，没割的被打翻一地狼藉。五月鲜桃、黄杏，才变大的核桃、葡萄，还有一地的稙玉米稙谷稙红薯苗，秋苗被冰雹打个稀烂。厄尔尼诺循环持续了一年多，6月初才报结束，但今年收麦季灾害频发。我小时候，60年代初经历过一次收麦季的冰雹，这么多年，50年半个世纪，今年6月初，山里又早早遭遇了冰雹风雨灾害。当记者的老乡朋友，用微信传送白发老妪发愁地在收拾过水的麦子，五十岁的大汉们（不叫汉子）手捧着被冰雹（老家叫冷蛋儿）打落打烂的青核桃与瓜果，一脸茫然的样子，这种亘古不变的农民犯愁时候的表情，对我而言感同身受，一点也不陌生。
正常年份，“六一”前后是黄河两岸的麦收高潮。起早贪黑的人们，见面都省掉了寒暄打招呼的礼节，农家农忙的关键词是“五黄六月”、“焦麦炸豆”和“抢收抢种”。但今年麦收迟了。《河南日报》“三夏”特别报道，直到芒种那天，全省才收麦过半。芒种节气翌日，6月6日，我从豫西经连霍高速公路回郑州，快到市区看得见连环的楼房了，郑州荥阳之间，一地过雨的麦子趁天晴正在抢收，收割机交驰混战。接着，就有微信详细报道豫北黄河故道长垣与滑县一带的收麦。报道者是在高校当领导、才退休不久的一位好友，他深爱故乡和喜欢庄稼，今年收麦季索性回到老家帮助收麦。他的微信先是叹风雨无情，老天爷给农民添乱，传了麦子大片倒伏的情景。6月8日早上，好不容易雨停了，一对开收割机的“麦客”夫妇，急不可耐地带着土路上的泥泞下地，男的开机器，女的负责丈量地亩，用手动的测量仪，打着趔趄在地头奔波。工价一亩地50元不还价。不一会儿，收割机被潮湿的麦秆夹缠住被迫停下了，女的跑过来在机器里努力掏麦秸，男的往机器里续着加油，企图加大马力克服故障，好不容易重新开始运行工作。微信的说明文字如旁白曰，“麦客”夫妇一早一晚吃两顿饭，中午守着机器吃干粮喝水，大日头烤人也不敢消停。微友曾经也爱写作，他继续报道——布谷鸟在天空飞着叫唤，斑鸠则在树上一递一声叫，声音节奏各不相同。“麦客”买一台机器将近八万元，要努力早点把本钱挣回来。一连两天，微信不停地更新报道不间断，9号下午，图片里剩下一地乱哄哄的麦茬儿，各种青绿的杂草和野草，如芦草、狗尾草、野西瓜、灰灰菜和打碗花趁机旺盛生长，黄河滩看不到边的一季好麦子虽然经雨打可终于收完了。
老兄仿佛是在为我做专场的报道。他意犹未尽，还续发乡村的暮鸦归林，炊烟四起，蝙蝠在农家院里贴着屋檐飞绕。入夜，村头那间供奉“北斗星君”的小庙上，月明星稀，黑树青天，乡村伴着远近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沉入寂静。郑州的夏蝉，在木槿花和萱草、紫玉簪刚开的时候，6月1日黄昏细细地开口叫了。而在黄河滩，老兄特别在微信里说明，豫鲁交界的农村之夜，夜深了夜风还清冷冻人，偶有犬吠之外，没有虫声唧唧，夏蝉还未及开口……
隔一日，他又回应我曰，今年麦子的收购价，挂牌是一元一角五一市斤。但麦子因雨而不同程度发霉，怕正价出售困难。而长垣黄河滩地的麦子，一亩地收获不过七八百斤，不到千斤。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