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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康:被搞错的五封信


鲁迅——路是人走出来的(版画)张漾兮


本文要谈的五封信,都经有关学术单位长期整理和正式发表。一封是许寿裳写给许广平的,四封是许广平写给许寿裳的。大家都知道,许寿裳是鲁迅一生中最要好的老朋友,许广平是鲁迅的夫人,又是鲁迅、许寿裳的学生。两位许先生都是重要的历史人物,他们来往的书信必然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但可惜的是,整理者都搞错了年份,其中一封信甚至收信人也搞错了。


许寿裳写给许广平的一封信,先是收入2010年11月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发行的多位研究人员(其中包括日本著名鲁迅研究专家)编校的《许寿裳书简集》(为《近代文哲学人论著丛刊》之九,以下简称《书简集》);后又收入2016年3月海峡出版发行集团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许寿裳家藏书信集》(上海鲁迅纪念馆编,以下简称《书信集》)。内容如下:


逸尘弟大鉴:
三月十二由港转来手示收悉。因北新作梗,印行全集事只得如此办法者,甚赞同,特未知云五复函到否。特制纪念本,裳任两部,又普通预约两部,均请代为留起。进行情形,请随时示知。裳十七来南郑,交通多阻,广告不能普及,恐预约者须受影响耳。不日赴沔县,回示请寄南郑大华影社。


这是许寿裳起草的信稿,《书简集》释读多误,《书信集》好一点,两部书中都有漏字和错字,这些且不说;最遗憾的是,两部书都注云“日期不明”,并把收信者说成是“钱逸尘”。这个莫名其妙的钱某是何许人,这里也不去说他。我们从信中“北新作梗”、“云五复函”、“特制纪念本”等语,即可判断所谈的正是有关《鲁迅全集》出版的大事。“北新”指北新书局,鲁迅生前不少集子是由北新出版的;“云五”指商务印书馆王云五,《鲁迅全集》一开始是想请商务出版的。因此,根据有关《鲁迅全集》的出版史料,可以判定此信写于1937年,约3月下旬。从许寿裳请收信人代为预订《鲁迅全集》,并希望“进行情形,请随时示知”等语来看,也应该猜到这位“逸尘弟”就是许广平了。更何况,许广平正有一个别名叫“逸尘”,这是鲁迅研究者都应该知道的。《鲁迅全集》里1933年5月3日致许寿裳信中就提到“逸尘”,而全集的注释即写明是许广平。


四封许广平写给许寿裳的信,都收于《书信集》。第一封(编号为19),整理者认为写于1937年11月23日,内容是:


生顷已从北平回沪,平方一切安定,生活费亦安顿妥了。在平廿余日,每天到西三条整理大先生的书。凡是亲笔的,尽可能都带回了,多是碑录。《谢承后汉书》及《岭表录异》手本都有了。回沪诸待整理。《民主》被迫停刊(非禁止,阴令报摊不许卖),先生回忆文登至第九章,归国在杭州教书,其余未登的存起。现拟出单行本,不知先生尊意如何?尚有若干未写完,如允付出版,条件如何?抽版税或卖版权都可商量的。如何之处,乞早赐覆为荷。
台、李各位请代达一切。


《书信集》对此信的文字整理、标点有不妥处,这里已作修订(以下引用信件均如此)。信中写到的北平“西三条”是鲁迅故居,“大先生”即鲁迅,《谢承后汉书》《岭表录异》是鲁迅整理古籍的手稿,这些是人所周知的。而《民主》是郑振铎在抗战胜利后主编的周刊,1946年10月下旬被国民党当局禁止;“先生回忆文”是许寿裳在《民主》上连载发表的《亡友鲁迅印象记》;“归国在杭州教书”指《亡友鲁迅印象记》只连载到写鲁迅从日本归国后在杭州教书那一章;“台、李”指台静农、李霁野,他们在1946年才去台湾。因此,这封信只能写于1946年,整理者错了整整九年!


第二封(编号46),整理者认为作于1938年10月29日,内容是:


生已于十月廿二日飞平,并先后拜谒寿、宋、阮各先生。大师母见面亦甚欢喜,似乎这次相见,能融洽许多隔阂。连日整理存书,在西三条的均加包封。其《谢承后汉书》及《岭表录异》均有抄本,但是否适于收入辑录之部,容俟斟酌耳。生本拟月抵[底]回沪,惟闻连日输送国大代表,一时无法买票,则须稍俟方可成行。台先生想早到台省,请转告台、李二先生,以免挂念。


从内容看,这封信很显然写于上一信之前,即也是写于1946年。整理者错了整整八年!信中写到“连日输送国大代表”,而国民党操办的“国民大会”是1946年11月15日正式召开的。


第三封(编号55),整理者认为作于1939年4月12日,其前两段云:


久未禀候起居,时深惶悚,幸尝于师母大人处得悉先生尊况,深慰下怀。近又从上海刊物中拜读先生大作《蔡先生的生活》一文,对于蔡先生的伟大处,得先生此文而益显了。


年谱之作,实因该刊编者执笔未明真相所致,生本欲将先生的再四为难与[以]及二先生(他现在大阔了,带了太太侄女出使国外。所谓“藏拙未遑”得一反证。但北方我们还是负担一半的)之有意简略,细说一下,后来恐刊物不愿登载而稍改为隐晦一点,因此对先生的苦心,或尚未能代为表白多少,不胜愧赧!


仅从上引两段话,就可确认此信绝不可能作于1939年,而是作于1941年!因为信中说的“先生大作”,是1941年3月蔡元培逝世周年时许寿裳写的《蔡孑民先生的生活》;“年谱之作”,是许广平发表在1940年9月《宇宙风乙刊》上的《鲁迅年谱的经过》;“二先生……现在大阔了,带了太太侄女出使国外”,指1941年4月周作人率团赴日本开会。这位“二先生”在“百忙”中还特意去靖国神社拜鬼招魂。4月15日天津《庸报》就报道了14日下午周作人“参拜护国英灵之靖国神社,东亚永久和平之志向相同之一行均誓言真心”。拜鬼之外,周作人又两次赴日军医院,“亲切慰问”在侵华战争中被打伤的日军官兵,并为他们捐款。这些行为,远非“藏拙未遑”而能掩饰,所以许广平对他颇为鄙视。


第四封(编号462),整理者认为作于1948年1月13日,内容为:


十二月十八日赐示谨悉。前奉书简等,并非出售,先生不必客气给款,转使生不安。刘君并未来购书,现亦无余存。倘力所能及,春间拟再版一次。因各方索购甚多,无以应命为歉。豫师著作,在物质[资]艰困之下,有此好况,殊令人感动。先生前次惠函,似云有一次投稿尚未付稿费,经已去询,据云早已结清。去向师母请教,又记不清第几期没有送款。先生处如可查及,乞便中示知,以便转索为幸。小儿到港即病,住校没人照料,又兼外汇购买接济都感无法,迫得令其回沪,已于本月三日平安抵埠。现体较前健好,可舒锦注。


我认为此信是1947年写的。理由是:信中说的“前奉书简”、“豫师著作”,当指《鲁迅书简》一书,是1946年10月出版的;信中说的“有一次投稿尚未付稿费”,当是指许寿裳在《民主》周刊上连载发表《亡友鲁迅印象记》的稿费,亦1946年事。另外,周海婴去香港又回沪是在哪一年,也不是什么难查的事。


这五封信或多或少都与鲁迅研究、鲁迅著作出版有关,引用者必然很多,为防以讹传讹,指正如上。欢迎商榷。


本文刊2016年9月25日《文汇报·笔会》

………………………………………………

2016年,笔会创刊70周年。

衷心感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关注,

也期待未来的岁月里,

我们依然能照见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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