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秋

◎ 梁凌 （洛阳 自由撰稿人）

中原地区，过了中秋节，只消一场秋雨，就明显凉起来。早上出门，如果还穿着凉鞋，风会沿着脚趾头往里钻，麻嗖嗖地凉，穿短袖的，会忍不住打个寒噤。中午的阳光，依旧热烈，太阳下走走，皮肤还有灼灼感。风，却不再做阳光的同谋，再毒的太阳，你只消往绿荫下一躲，凉风丝丝，热气瞬间吹走。

家里的北窗，午后不再像以前那般溽热，窗前的富贵竹，也不再有余光斜射。坐在窗下翻书，手里的信阳毛尖，偶尔可以变成滚烫的普洱，金骏眉，安化黑茶，正山小种……气定神闲地慢慢品匝。铺开素笺，慢条斯理地写上几行小楷，或者静静地读几行书。窗外有白鸽飞过，翅膀上闪着白亮亮的光，让人想起远方的人，也会突然感觉到，这是个适宜思念的季节。

竹席、藤席都被收起来，夜晚躺在粗布床单上，摸着法兰绒的厚毯子，歪歪头，窗外月如钩，明亮而不刺眼。那只白猫也越来越可爱，夜晚抚摸着它软哄哄的皮毛，有团团圆圆的温馨感。

湖滨夜游的明显少了。曾经的人们，并非真的爱健身爱自然，而是在空调房捂了一整天，晚上冒泡又无个凉快地儿，最后被热气一股脑儿赶到了湖滨。天气一凉，这种强迫就解除了，五花八门的娱乐重新分散了人流，大家不必都来湖边扎推儿，空旷的湖滨，留下了真正欣赏它的人。被蒸煮多日，心慌气短，现在终于可以对着湖水长长地吐纳了！人们的裤子长了，美女们盘着的长发，也渐渐放下来。抬头看看，天地间的距离，也开始拉长了，头顶的星星，似乎更亮了些。

树林里拿着手电筒照蝉的不见了，夜晚也不再有蝉鸣。地上的虫声，却有浩荡之势，淹没了整个夜晚，直到清晨。其实白天也有虫声，只是太嘈杂不分明而已。秋天是属于虫豸的，草丛里装不下，有些还沿着电梯，顺着步梯，不折不挠地爬上了高楼。常常是，一低头，家里的木地板上，就栖着一只蟋蟀，天天都有，且不是同一只。

田里放倒了玉米秆，虫子在玉米叶上跳荡，到处“沙沙沙”，像一场急雨。街上开始飘来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甜香，螃蟹的夹子里都是肉，蟹黄也肥得冒油。白白嫩嫩的莲藕，已吃了许多天。家翁的芝麻割了，花生收了，黄豆杀了，正摊在空地上晾晒。围着院墙的花椒，青绿饱胀，掐几枝，边叶带籽放在锅里，煮花生煮黄豆，都是天然好滋味。坛子里的自酿葡萄酒，下面液体澄亮，紫色的葡萄皮浮在液面上，悄悄地冒着泡，舀一碗来尝，多半果香，小半淡淡的酒香，一如当下的季节。

“年怕中秋月怕半”，“过了中秋就是年”。过了中秋，秋天已走了一半，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是一年里剩下的小尾巴，一眨眼也就结束了，然后就是过元旦，过大年。“岁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由不得人恐慌。往岁我母亲过了中秋，都会把家里的地窖清扫清扫，以示冬藏开始，藏在窖里的，多是大半年农产的收成。家里的老人，则开始钦点一袋袋新棉花，看冬天能纺出多少个穗子。冬天，田里除了一地麦子，基本上就没有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