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风雨

    潘国本

    风和雨，两个淘气孩子，喜欢结伴下乡。

    风进村了，还远远的，谷场上的嫂子，就收场迎接，村口的老榆树，晃起身子挥起臂，一遍一遍招呼上了。从小玩在一起的小河呢，准是想起“光屁股”泡河里那码子事了，羞羞的，皱起一脸水纹。

    进村的风，搀云带雨，滑过小囡的脸庞，舔干老爸的汗水，俏皮起来，也会牵牵炊烟的辫子，捋捋玉米的胡子。她呀，哨子也会吹，哨声一起，田野上老牛哞———哞，山羊芈———芈，一村的乡腔乡调立马跟上了。风携带的东西可丰沛啦，河面水汽，禾苗清香，灶间的粥香、饭香、粽子香，田野红花郎　(红花苕子)　的酒味，鱼塘边的鱼腥气，粘上手指半天不散的野蒜味……那可是长住城里的朋友，怎么想象也到不了位的。

    风像一位远嫁的野丫头，回娘家了，怎么自在就怎么着。乡里的屋都四通八达，一跨进门，就堂屋、灶间、门角落，都走遍。羊圈那边，猪仔那边，都到。到了她过去的床头，掀掀窗帘，掸掸镜框，翻起枕巾也左瞧右瞧。风姐勤快，看到田头老爸，给打扇，看到场头老妈，帮扬谷，要是边上有台风车，推磨、戽水都来，能帮做什么就帮什么，连小弟手上的风婆婆、风筝，都凑上去助个高兴。风姐最关切的，当然还是稻、麦它们，轻轻地跑了过去，不知说了句什么悄悄话，大片大片的稻子，一顷一顷的麦子，就收花了，抱孩子了，厉害。

    雨，是风的弟弟，有点小架子，进村，总跟在风的后头。雨是一位艺术家，见了村头石板，石板成了他的板鼓。见了荷叶，荷叶当舞台了，滚起珍珠跳起舞。若落进屋面，就把瓦楞当成编钟，寻上一排檐口，长脚一挂，一张竖琴就架起来了，叮叮咚咚，叮叮咚咚，把整个村子做成了一台戏。

    当然，风雨都有些调皮，他们嗓门大，手脚粗糙，不讨城里人喜欢，城里人不要风雨帮忙，也不让风雨撒野。城里的左街右巷，都在教导风雨怎样安静怎样息怒。大雨起初不听管教，在街头大吵大闹。可在城里，哪里阴沟，哪里阳沟都有标识，走什么路，到什么地方集合，都有交代，再不听话，那就要进下水道了……

    还是在乡村最滋润，就像狄金森那首　《夏日骤雨》　写的：

    一滴落到苹果树/又一滴落到屋顶/半打亲吻了屋檐/让山墙眉开眼笑/几滴出去帮助小溪/小溪又去帮助大海。/我暗自忖度，它们若是珍珠/该可以做成怎样的项链啊/路面浮升，灰尘被换去/鸟儿在诙谐地啼唱/阳光把帽子也抛掉/果园缀满了亮片，熠熠闪光。微风捎来哀婉的鲁特琴声/又将其在喜悦中濯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