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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不发疯》创作谈|祁媛:从旧窗户望出去



作家祁媛

祁媛《我准备不发疯》梗概

父亲去世,母亲逐渐陷入疯癫的深渊;姿貌绝丽的密友叶小雅是一个强奸后的产儿,自己爱恋的人是情绪不定的美院老师……一切将“我”逐渐引向疯狂的边缘。小说的叙述在现实和虚幻中缓缓穿行,通过“我”,一个当代人真切的绵绵自语,折射了当代人生存的现实世界的困境,并映照与这个现实世界恍惚交融的艺术的海市蜃楼。(《收获》2015-5青年作家小说专辑)




祁媛的画


创作谈:从旧窗户望出去

by 祁媛


 

我没想到会写一篇有关疯子的小说。想起来,第一次看到与疯相关的事是小的时候看的一部电影,叫《妈妈,再爱我一次》,里面的女主人公,爱情和儿子的失去纠缠在一起,最后疯掉了。记得我当时受到震撼,电影院里的人一片抽泣声,我没有哭,父亲来影院门口接我,看见我傻站在那,以为我怎么了。

 

我没对父亲说我是被电影里疯了的母亲吓着了。

 

一个人的突然发疯,是幼小的我不能理解的,但感到恐惧,现在想来,也是一种对自己未来的恐惧,恐惧自己会不会也发疯。这是极其模糊懵懂的感觉,一种不安全、不可预知的感觉,虽然,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可那心理,像小时候玩耍时皮肤弄破而留下的一块疤似的,在我的记忆中留了下来。

 

小时候,我幻想过很多自己的未来,我非常渴望长大,成为自己渴望成为的人。那个时候,我和父亲母亲一家三口住在一个雨天常常漏雨的小平房里,对面是一个公共厕所。平房的门很矮小,父亲每次进门都要弯着腰,而我则来去自如,在那道窄门里,我长到了十岁。

 

因为是平房,从家里的窗户望出去,外面往来的路人和我是平视的,一墙之隔,他们却没发现窗户里面的我,而我可以没有顾忌地看路人。那时我小,要踩着凳子才能够着窗户。这分明是另一个世界。他们大多形色匆匆,有的人自言自语,有的喝醉了,晃悠悠地走过,他们的影子也随着时辰而变化,有时长,有时短,有时落在临街的屋墙上,月光下的人影则是很模糊的。

 

有一天非常热,阵雨之后,路面蒸腾的热气将行人和街景扭曲变形,尽管变形是轻微的,可是颤栗不定,好像那些景物随时要蒸发掉了,我扒在窗边注视着这些,突然觉得眼前的东西是不真实的,这条街,这街的路面,这些偶尔来往的人,也都不真实,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过来,衣着破烂,我注意到她两只脚上的鞋不一样,一只是皮鞋,另一只是拖鞋,当我迷惑地盯着她的鞋的时候,她的脸贴上了窗上的玻璃,微笑地看了我片刻,走了。我无法描述她的眼神,也无法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只记得那眼神温柔而锐利,我从没在生活里见过那样的眼神,她怎么会注意到我呢,别人都旁若无人地匆匆走过,惟独她注意到了一个从未被发现的躲在旧窗户后小小的我。她离开后,我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还好,有被手指头捏的触觉,刚刚的那个女人明明是真实的,但我疑心那是个幻觉。直到今日,我还记得她的眼神,两只不同的鞋,和那炎热的下午。

 

我大了,奇怪的是没再住过平房,总是住在高楼上。从高望去,下面的人动如蚁,可我无法看到颤栗的人影和他们的眼神了,我也分辨不出谁在交谈,谁在自语。日子如此过去,多半是无聊和灰色的。虽芳龄二十郎当,但我感到自己是个失败者。一觉醒来,脑子偶尔也转不过弯来,过好一会才能回到现实。自己到底身处何地?窗外天高云淡。

 

《我准备不发疯》的初稿,也是想写一个失败者,一个中年女人,没了丈夫,没了爱情,没了钱,开始觉得不安全,怀疑人,怀疑世界,总觉得有人在害她,最后终于走向崩溃。后来着手写了,为叙述方便,我加了个“我”,写着写着,又加了一个“我”的爱人陈杰,加了一个“小雅”,等等,人物和故事慢慢多了些,也复杂些了,像一棵慢慢长大长开了的树。

 

此外,我的笔下出现了一些并非预设的角色,就是所写的人物,居然都是失败者。他(她)都很平凡,都是小人物(说实话,我也没见过什么不平凡的人,听说过,没见过),他(她)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纠结和苦恼,每个人在不同程度上都很自我,很焦虑,也都有些孤僻,而这些呢,恰好是我能够理解他(她)们,与之有感应的地方。

 

孟德斯鸠说过,人在悲哀的时候才像人,说得很真实,可为何幸福的人就不像人呢,这是很有意思的问题,但我不知道答案。

 

我感到所谓失败的人通常是悲哀的人,悲哀的人也通常是不安的人,所以这类人会有很多不定性,包括疯掉。所幸的是,人还有一个“控制”的理性,或者说得轻一点,都有“平衡”的理性,所以我们可以融入现实。但既然是“控制”和“平衡”,就有“失控”和“失衡”的时候,我也暗忖,人心里都住着一个疯子,只是人不大去多想而已。

 

西班牙的著名画家安东尼·塔比亚斯(AntoniTapies)在访谈时被问到是否吸毒的时候说,他是想的,但不敢,说“吸毒”像掉进“深渊”,一旦掉进去,就怕回不来了。“掉进去”,就是“失控”,“失衡”,但塔比亚斯的那类重视即兴的画,的确需要“非理性”的介入才可以破掉常规。据记者说,他在画室里总是像困兽似的来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打响指,我猜他也纠结得厉害。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人物的对话都透着一种“痴迷”感。尤其是《地下室手记》的独白,多么惊心动魄,层层递进,丝丝入扣的意识流动,是如此渗透心里的深渊,读了直让人发呆,觉得里面隐有“疯意”的摇曳,有着那种“颤栗的”、随时会“蒸发”掉的意识。

 

蒙田曾说学哲学,就是学习如何去死,我想写作,就是学习如何对付“失控”和“失衡”。但“对付”不是被动的反应,不是害怕,而是主动地去碰它。

 

《红楼梦》里开篇的那首《好了歌》,几乎是把生活的警句全概括出来了,可如此大智慧的歌谣却出自于一个癫僧之口(癫僧也是欧洲文化的一个现象)。曹雪芹如此的设计是有深意的,可惜曹翁没留下一篇“创作谈”来谈谈。八十年代的老电影《芙蓉镇》,里面有个被历次政治运动吓坏了的疯子,一有风吹草动,他就率先感应,拿一面破锣在街上边敲边喊:“运动咯,运动咯”,嗓音沙哑悲凉。电视剧《冬至》,目睹凶杀案的拉二胡的疯子,剧情里暗示这个疯子是知道真相,导演给了不少镜头,但疯子却一直是沉默的,这个沉默太好了,意味深长,比说出来更迷人更隽永。类似的例子还不少。但我注意到,“疯”在那些作品里通常只是个点缀,点到即止,而我的《我准备不发疯》却相反,是把“疯”作为“主菜”的,这样多少是个冒险的事,不仅因为“疯”的意识很难把握,也因为把“点缀”变为“主菜”,弄不好,就显得过多和过量。

 

“疯”很像是一个黑洞,如果别人只在洞口往里探望的话,我却想走进去。黑暗充满未知,我进去后很可能会找不到北,甚至走丢,但我还是想往里面走,往里面写。在这篇小说中,我的企图不外是把“疯”的面貌强化,以破掉常见的思维模式。这当然是个冒险,因为“疯言疯语”,在今天的语境里带有贬意,常被讥笑,认为不足挂齿。福柯在《疯狂与文明》一书中提到,在文艺复兴时代,疯子被视为“不同”,而不是今天的“疯”。我的这篇东西,如果不能把“疯”变为某种“褒义”的话,我也试图让它成为一篇“不同”的文字,如果读者感到“别有洞天”的话,我会有意外的收获的。

 

2015815

抵达《收获》的种方式

2017年《收获》征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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