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翩翩起舞的中老年妇女

◎ 黎敏 （深圳 专栏作家）

中国地大物博，各地风光人情不同，但在我旅行过的任何城市，在公园，在广场，甚至街角空地翩翩起舞的中老年妇女，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在深圳我住过的几个社区，也都少不了那样一群妇女。我现住的社区，更按舞蹈类型、时间地点等，分成了若干拔，成员也有“年轻化”的趋势，一些四十岁上下的女性，就已经开始“跳舞为生”了。跳舞的时候便是她们最投入、自我感觉最快乐、最美美的时候——仿佛向全世界宣告：“我成熟，我风韵，我有一颗年轻的心，我比那十八岁的姑娘还迷人！”一年一度的社区“跨年音乐会”上或有三五十人欣赏她们的风采，然平时围观者，不过是仨瓜俩枣的我们这些带娃的老中青妇女罢了。连个无聊的老头都难得有。老头也是更愿去找真正的十八岁的姑娘看的罢。就我个人，对不起，纯粹为了哄娃，一般还不愿意去，怕影响我娃的品位——当然喽，除了扭七扭八的“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恨你恨你恨到骨头里”之类，她们也有跳仿古唐风，“云想衣裳……花想容”，顶高雅的。

是谁说过？看一个女人的心是不是还活着，就要看她的身体是不是还活着。的确，肢体语言比口头语言更能泄露内在的秘密。我也曾喜爱和渴望舞蹈，但现在我已经忘了我的胳膊腿是不是还能动了，不用试，我毫不怀疑：我已经死了。而当我看到那些翩翩起舞的中老年妇女，我分明感觉到：她们是活着的。虽然她们脸上表情可能有些古怪僵硬，苦大仇深——那应该是生活留下的印痕，但是她们的身体分明在说，她们还活着，那颗心还在勃勃的活跳动。活着，却只能以如此方式发泄身体的热情……至少，是挺可惜的（至若跳得不管不顾、制造噪声干扰他人生活休息的，则是可恨了）。四、五十岁，六、七十岁，那也还很年轻啊，完全可以担得起丈夫灵魂和身体伴侣的资格，她应该和丈夫一起活动，散步，跑步，聊天，一起参加朋友派对，一起旅行。而如果她还是一个人——未婚，或离异，或失偶，那么她也完全可以去恋爱。可是，在一个女性不到三十岁就可能被当作“剩女”的社会，她们不跳舞又能干什么呢？

然而……因为带娃，昨天，我又去看她们跳舞了。这是跳得比较好的一拔，气质服装也似高端洋气上档次，其中一位还让我想起了某部日剧里，黑木瞳扮演的，与年轻男子发生不伦关系的女主角。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听到她们闲聊，谁谁得了忧郁症怎么了，听到一句：“这忧郁症怎么就这么可怕呢？！”稍后又继续跳了起来。——啊，至少跳舞的她们不会得忧郁症！能够以这样一种方式抵抗岁月与现实（在不干扰他人的前提下），到底是积极、正面的。不管怎样，心，还是活着好。而心如果要活着，那么身体就要活着。女人就是要这样全身心的活着——活下去，不像男人，只要那一个小地方活着就可以活下去了。

我想我也应该再活过来——等有了时间，我就会活过来，不过也许我不会加入她们的队伍，等有了时间，我更愿去写作——我渴望与文字起舞。要活着，活着，即使有那么多的人以为女人老去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我们还是要活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