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耳朵醒来

  [安徽]王征桦

  现在，秋浦河和黑暗融为一体，繁华喧嚣褪尽，她奔腾的声音才渐渐为我听见，并在我的耳鼓里宏大起来。

  山顶小筑是笔会给我安排的房间，有一条石径蜿蜒而上。白天，在那里可以看到清澈的秋浦河绕山而过。这里离县城有十多公里，是个幽静的去处。“三月三”诗歌节，就在这个小小的山庄里举行。现在已是深夜时分，河滩上，情绪高涨的诗人们正放着焰花，天空被光焰照亮。

  可是，当最后一支焰火消失时，山庄的一切都归于沉寂。随后，灯一盏一盏地熄灭，黑暗就降临了。

  这是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没有月光，没有星辰，只有纯粹的黑暗。我似乎感觉到，这黑暗像一滴黑漆漆的墨汁，被潮湿的雨天氤氲开来，它在我的四周漫溢着，最后把我紧紧、紧紧地包围。

  我已经多年没有置身于这样深的黑暗之中了。在城里，即使走在最偏僻的路上，也会有孤灯残照，它们只要发出一丁点儿光芒，就会把黑暗撕裂。而今夜，我坐在庭院的木凳上，白天的那种狂欢般的激情，已渐渐地被抚平了。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地方，黑暗有多深，孤独就有多深；孤独有多深，黑暗就有多么的纯粹。

  就在我发呆时，忽然听到一阵声响。沙沙沙，从身边倏忽而过。是风，还是什么小动物在奔跑？我不能辨别。

  当年，刚从农村来到城市时，我还能敏感地听到我从乡间带来的雨声、风声和虫鸣声。山野中的草木之摇曳，地气之升腾，溪流之淙淙，在我听来都很惬意，它使我的耳朵得到快乐和舒畅。所以我在进城居住之初，一切都是闲适的，生活也十分随意和轻快。那时候，我读了不少的书，闲时经常到大自然中走走。但这一切在不久后就消逝了，一刻不停的市声是那么强势地进入我的耳膜，不管我愿不愿意。最后，我的耳力麻木了。

  城市噪音太多，它不需要敏锐的耳力去发现什么，这就加速了我耳力的退化。今夜，独处于这幽深的黑暗中，我才发现什么都不缺的城市里，缺少的就是这种幽静和枯寂。在这种幽静和枯寂的氛围中，无论多么小的声息也声声入耳。

  我听到秋浦河的水声了。由于笔会活动的需要，整个下午，我都在秋浦河边的沙滩上走来走去。盛会的仪式热闹非凡，各色各样的节目次第登场。这让我忽略了身边的河流，更不要说去听她流淌的声音了。而现在，秋浦河和黑暗融为一体，繁华喧嚣褪尽，她奔腾的声音才渐渐为我听见，并在我的耳鼓里宏大起来。我恍惚从河水流泻的声音中，感受到了秋浦河的那一份从容。

  在黑暗中，还有虫声和蛙声，还有雨声和树叶落地的声音。置身于深深的黑暗之中，我的听觉终于找到了这个世界的律动，并和它一起回归到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