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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世间也需要无用的东西

“平静之下,波澜四起”是影迷对是枝裕和电影的评价,在他的电影中,很少有明显的戏剧化冲突,而是从日常片段中采撷细腻情感。


在是枝裕和看来,世间也需要没用的东西,如果一切事物都必须有其意义,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犹如停下脚步,挖掘脚下微不足道却更柔软的事物。


如果电影作品是静静沉淀在水底的东西,这些文字就是沉淀之前缓缓飘荡在水中的沙粒。那些现在还很细小、并未成形的沙粒,一定会在几年后,成为下部、下下部电影的芽和根。




“其实我也很‘毒舌’”


虽然是枝裕和并不愿意被称为“小津安二郎的接班人”,但相信很多影迷一定是把对小津的爱也投射到了他身上。因为他们两人都喜欢拍摄家庭题材,都擅长以朴实平淡的影像表达日常情感,日常的视角却能深入人性深处。


对于两位日本导演来说,某种童年的气味、某个平凡的场景、某个温暖的笑容……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吉光片羽,都是他们创作的哲思与灵感。所以,是枝裕和是位幸运的导演,影迷对他的“爱与恩宠”是加倍的,这恐怕是别的导演无法企及的。


4月底举办的第七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是枝裕和第一次来到中国北京,本届电影节期间推出了是枝裕和导演的8部电影套票,开票46秒即售罄,其人气可见一斑。


《步履不停》海报▼


如同其作品名字,是枝裕和的北京之旅可谓“步履不停”,参加小说《步履不停》的中文版首发式,出席《步履不停》、《比海更深》两场电影的映前、映后影迷见面会,还要接受媒体的“车轮大战”采访,是枝裕和惊讶于为何他在中国会如此受欢迎,“在日本,可不会有这么多影迷对我尖叫的”。


是枝裕和态度谦逊,回答问题更是一丝不苟,且每个问题都答很长时间,希望尽可能把问题回答圆满,袒露自己的心声,还经常会沉吟片刻,说“这个问题对我有些难”,但是他又很活泼,脸部表情丰富,空闲时还会用手机给影迷拍照,是枝裕和笑说自己可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种“老好人”,因为他的妈妈很“毒舌”,每次都会“秒评”别人说别人坏话,“我虽然不喜欢她这一点,但是我是她的儿子呀,哈哈,你们懂的”。


“侯孝贤,于我如父亲般的存在”


虽然是第一次来中国北京,但是是枝裕和与台湾却渊源深厚。是枝裕和的祖父母当年因为同姓氏而在日本无法结婚,两人从日本奄美大岛来到台湾高雄,并生下是枝裕和的父亲,是枝裕和的父亲早逝,虽然以前和父亲相处时间也不多,但摸父亲下巴、父亲在喝醉时会提及台湾这个“故乡”,这些情节都在是枝裕和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直到他看到侯孝贤的电影,这些脑中的幻想最终转变成了真实的画面。


1987年,25岁的是枝裕和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第一文学部文艺科,毕业后进入日本TV Man Union公司拍摄纪录片。1995年执导改编宫本辉小说的首部剧情长片《幻之光》,获得当年威尼斯影展最佳导演新人奖、最佳摄影奖,由此开启了他的电影创作之路,《下一站,天国》、《无人知晓》、《空气人偶》、《奇迹》、《如父如子》等作品几乎部部经典,屡屡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近几年是枝裕和更是成为戛纳电影节常客,《如父如子》获得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海街日记》也入围主竞赛单元,《比海更深》则入围了一种关注单元。


《海街日记》海报▼


由于是枝裕和曾拍摄了8年电视专题纪录片,因此他电影中的“社会性”成为其一大标签,例如让柳乐优弥14岁获得戛纳影帝,成为戛纳史上最年轻影帝的《无人知晓》即改编自真实弃婴事件,2001年的《距离》改编自沙林毒气事件,是枝裕和也说:“可能因为我是电视纪录片导演出身,所以一直被大众认为是‘社会派’,我也一度这么认为。我早期的作品中,不乏取材于奥姆真理教事件,以及从东京弃儿事件中获得灵感而创作的作品,也曾反感全世界被9·11恐怖袭击事件点燃的复仇情绪,创作了以复仇为主题的电影。作品风格发生转变的契机,是我在母亲去世后备感后悔,纯粹从私人的情感出发,拍摄了电影《步履不停》。这是我最任性的一部作品,当时母亲刚刚去世,我想用一部电影来怀念她。只拍一家人一天的小事。”


是枝裕和成为一个好导演,就不得不提一部纪录片,那就是他拍摄于1993年的纪录片《当电影映照时代:侯孝贤和杨德昌》,是枝裕和说拍这部纪录片让他得以走进侯孝贤和杨德昌的拍摄片场,与他们近距离接触,对他今后拍电影获益匪浅,侯孝贤更是成为他电影创作的重要领路人。


是枝裕和回忆说,他大学毕业时,正好是侯孝贤的《童年往事》、《恋恋风尘》、《悲情城市》,杨德昌的《恐怖分子》、《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出现的时候,在日本看到两人的电影,是枝裕和大受震动,“亚洲导演竟然能创作出如此优秀的作品,而当时在日本的同时代,并没有真正让我感到震撼的导演,我当时受他们的影响很大。”


恰逢此时,一位制片人向是枝裕和发出邀请,希望他拍摄一部关于侯孝贤和杨德昌的纪录片,是枝裕和简直是欣喜若狂,是枝裕和感叹道:“如果没有真的认识侯导的话,我现在可能不会成为一名电影导演。”现在,每次侯孝贤去东京,两人都会相约一起吃饭,是枝裕和说:“侯孝贤在精神上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是这样一种存在。”


谈及内陆导演的作品,是枝裕和表示上世纪90年代,他看张艺谋、陈凯歌导演的作品比较多,现在中国导演作品看得少了,不过贾樟柯只要有新作,他都会看。对于侯孝贤、贾樟柯等导演的作品在中国上映叫好不叫座的现象,是枝裕和表示无奈:“日本也有这样的情况”。



是枝裕和自谦说自己的作品并非都是“叫好叫座”,所以也无从谈起有什么经验可以介绍,“我从不认为电影有商业与艺术之分,电影只有有趣和无趣之分吧。我的《幻之光》、《无人知晓》、《下一站,天堂》票房也没那么好,能够创收的只有最近的三部作品,让投资方和发行方比较满意。票房的确很重要,好的票房会给我创作下一部作品的机会。如果总是不卖钱,的确会陷入恶性循环,你有再好的作品,也找不到投资人,但一部电影的价值并不在于票房多少,我在创作时也从来不会把票房作为出发点,我关注的就是身边的人物和故事,以普通观众为对象去创作,我想这也是我作品的价值和魅力所在。电影有两面性,有商品的一面,也有艺术品的一面,两者是相互关联的,电影既是文化,又是产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很难,但是解决的过程又很有趣。”


“更关心‘丧’而非‘死’”


虽然毕业于文学系,但是是枝裕和最后选择的是做导演,可是在母亲去世后,情难自抑的他在拍完了电影《步履不停》后仍然无法抒怀,又在新干线上写了小说。是枝裕和表示,《步履不停》的电影与小说设定的时间轴不同,比较来说,电影是集体创作,拍电影是要有开放的心态,需要你把自己的心情和想法释放出去,让别人体会。可是小说则是回归内心的创作,以自身为主。


在是枝裕和看来,写书其实是一件困难的事,如果很用心地写作可能就会延迟电影的创作时间,所以自己几乎都是电影创作完成之后利用业余时间进行写作的。虽然这样做会很辛苦,但他不想因为写作而影响自己的电影,“所以我的本职还是一个导演”。关于电影和小说如何同时驾驭,是枝裕和说:“在写小说和拍摄电影的时候,两个都同时交叉进行。这样就能够体会到各自的优势,我觉得一边写小说,一边拍电影,这是最好的方式。”


《步履不停》讲述了久违的横山一家人,每年只有在大哥纯平的忌日才会团聚。在平凡的一天中,通过琐碎的日常互动、看似平淡的对话,折射出父子、母子、婆媳、夫妻之间微妙的气氛以及深藏在彼此心中不曾说出口的秘密。从《步履不停》开始,是枝裕和拍摄了很多家庭题材,这些作品的灵感大多是以自己的事情和切身的体验。


《如父如子》海报▼


《步履不停》是是枝裕和献给过世的母亲的作品,《比海更深》和《如父如子》这两部作品是自己成为父亲之后才想到要拍的。失去母亲后,是枝裕和内心失落而又痛苦,他说自己需要透过作品来展现,而如果把悲恸、失落直接表现出来,不会有很多观众来看,还是要从这种情绪中抽离,以第三方眼光去打量,表现得轻松点,让大家会心一笑。


关于起名“步履不停”,是枝裕和说:“比起跑步来说我更喜欢走路,喜欢走路时看到的景色,以及走路速度变化带给我的感觉。”


是枝裕和的电影常常涉及生死,而就算是平淡如水的生活,也总是弥漫着一种哀伤,是枝裕和本人是否也如此?他先是笑着说自己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随后又说自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好人”,他举例说自己的母亲对周边每个人的观察细致入微,而且特别喜欢评价别人。他用“秒评”形容母亲喜欢说别人坏话的程度,虽然他不喜欢母亲这样随意观察、评价他人,但他笑称自己这方面能力也很强。


至于生死,是枝裕和表示,自己其实更关心“丧”而非“死”,因为人在丧的期间,体会的不单单是悲痛,还会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成长。


他曾经在长野一所小学采访了三年,当时一个班从牧场领了一头母牛饲养,学生们从三年级开始一直照顾这头牛。在五年级的第三学期,母牛早产生下一只小牛,老师发现时,小牛已经死了。学生们悲痛地为小牛举行了丧礼,这时盼望已久的挤牛奶时刻到了,孩子们在“服丧”期间一边忍着失去小牛的悲痛,一边又要挤香甜的牛奶喝,有孩子于是写道,“哗啦啦,发出悦耳的声音,今天也来挤牛奶,虽然悲伤,还是要挤牛奶”。是枝裕和说:“虽然开心,却夹杂着悲伤,虽然悲伤,但牛奶依然美味,体验到这种复杂的感情,不叫成长叫什么?我在日后的创作中如此迷恋丧而非死,出发点无疑就在这里。”


“世间也需要没用的东西”


“平静之下,波澜四起”是影迷对是枝裕和电影的评价,在他的电影中,很少有明显的戏剧化冲突,而是从日常片段中采撷细腻情感。

 

在是枝裕和看来,电影就是要对日常生活进行丰富的描述,并且把它真实地传达给观众,“人”比“故事”更重要,而细节更是决定一切。“人生不就是一点一点这样的小细节积累而成的吗?最真实的生活反而是影像很难表达的。我在写剧本的时候,就跟画素描一样,有意在很细微的地方进行创作,对人的观察和描写都是从细节开始的。”



常年拍纪录片的关系,是枝裕和在拍电影前,都会去实地找人采访,他会去一个丧子的家庭,了解他们生活和心态的变化,在采访中他知道了寄托亡灵的黄蝴蝶,他也会和四姐妹交谈,细致到她们每天泡澡的次序,会因为什么小事吵架,这些后来都成了《步履不停》和《海街日记》的素材。


在拍摄《海街日记》时,一位工作人员涂指甲油的模样让是枝裕和产生了兴趣,于是,他与扮演片中二女儿的长泽雅美聊起美甲和涂指甲油,长泽雅美告诉他,对于女人来说,美甲更多的是为了愉悦恋人,而在家简单地涂指甲油则更多地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这个绝大多数女人都不屑于细细体察的心境,却被是枝裕和捕捉到了,并且临时加在了电影剧本里。


是枝裕和认为,作品不是为了自我表现,而是为了交流,也因此,他不喜欢主人公克服弱点,守护家人并拯救世界这样的情节,更想描述没有英雄,只有平凡人生活的、有点肮脏的世界忽然变得美好的瞬间。


而在他看来,世间也需要没用的东西,如果一切事物都必须有其意义,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犹如停下脚步,挖掘脚下微不足道却更柔软的事物。如果电影作品是静静沉淀在水底的东西,这些文字就是沉淀之前缓缓飘荡在水中的沙粒。那些现在还很细小、并未成形的沙粒,一定会在几年后,成为下部、下下部电影的芽和根。


那些沙粒,在是枝裕和心中,远非仅仅是家庭题材,是枝裕和新作《第三次的杀人》走出家庭题材,讲述辩护律师(福山雅治饰)为因杀人焚尸罪遭到起诉的罪犯进行辩护过程中发现其杀人动机立不住脚,进而接近另一个真相的故事。


《第三次的杀人》海报▼


是枝裕和表示,为了拍这部电影,他查看了很多和法庭有关的资料,看了很多推理小说,这些纪实性文字对他的创作很有帮助,可是这样一来,忙碌的他根本没时间阅读。“我喜欢买书,可是买了很多现在只是放在家里,就连村上春树的新作我也没时间读。”据悉,此次来北京,是枝裕和旅途上的读物是《海街日记》漫画最新卷,他的心情是:“想尽快看,但又永远都不想看完”。


第一次来北京,是枝裕和却是独自前来,没有带随行的工作人员,中国电影资料馆馆长孙向辉向记者大赞导演的人格魅力,“没有带任何随行工作人员,和善、安静,充满了谦卑的学习精神。”得知中国电影资料馆一直致力于经典影片修复,是枝裕和还向孙向辉请教相关问题,更拿了一本经典电影修复手册学习。


是枝裕和在故宫附近小逛后还发推特称“步入胡同后,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生活”可以说正是是枝裕和电影成功的秘诀,也是很多中国导演所欠缺的地方。


文/张嘉 曾师斯

摄影/袁艺

编辑/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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