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读书的王后

    刘铮

    事实证明，出生王侯将相之家，由学识渊博的教师指导，跟这个人以后爱不爱读书，一点儿关系没有。

    玛利亚·安托瓦内特嫁给路易十六之前，生长于奥地利皇宫。她父亲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兰茨一世，母亲玛丽亚·特蕾西亚是奥地利女大公、匈牙利女王、波西米亚女王、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安托瓦内特嫁到法国后，就再没见过母亲，不过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皇后与王后这母女二人的书简经后人整理，出版于1866年。母亲对女儿一直督责甚严，1771年1月6日，安托瓦内特到法国刚半年多，母亲就在信中提醒她要多读好书，说，现在是冬天，是读书的大好季节，你得抓紧啊。特蕾西亚还命安托瓦内特把每月读了哪些书记下来交给指导她的教师韦尔蒙神父，好向皇后禀报。到了1771年7月9日，特蕾西亚在给女儿的信中说，一个月又一个月，我等啊盼啊，就指望看到你读过的书籍的一览表还有你用功的记录，可是没有啊。你这样下去，结局只有悔恨了。读书，是万不能少的。你可是堂堂的王妃啊，长点心吧!　安托瓦内特对母亲的策略就是不回应———你说你的，我在复信时只字不提。到了1772年7月17日，也就是一年后，安托瓦内特才在信中提到自己读了一本书，是《雷斯特维尔日记》，在宫廷掌故方面颇有长进，认为是本有教益的书。她们母女往复书简共有167封，这大概是安托瓦内特谈及的唯一一本《圣经》之外的书。

    安特路阑(Andrew Lang)在《藏书谭》(The Library)一书中讲，法国曾有人弄到一份安托瓦内特“闺阁”藏书目录，其中列的都是些最肤浅的小说，什么《危险的友情》啊，甚至是Jean-BaGtiGte Louvet de Couvray、Rétif de la Bretonne之流的作品(当时流行的情色小说)。藏书上都有“C.T.”纹章，代表特里亚农宫。大革命之后，这些书就星散了。据说，安托瓦内特成为女囚之际，人们发现她保存在凡尔赛的藏书只有三本，其中一本是后来的路易十八(路易十六的弟弟)出资精印的《被解放的耶路撒冷》。难不成王后会读塔索的长诗?

    当代最流行的安托瓦内特传记，要数安东尼娅·弗雷泽(Antonia FraGer)写的《玛利亚·安托瓦内特的旅程》(Marie Antoinette:the Journey)。索菲亚·科波拉拍的电影《绝代艳后》就是根据此书改编的。弗雷泽说，安托瓦内特像当时她那个阶层的大多数妇女一样，喜欢读“轻小说”，而她在致母亲、兄长的信中提及一些严肃书籍，纯属摆样子。她的许多藏书都有“敬呈王后”的字样，说明是别人送的，未必是她真想读的。安托瓦内特后来藏书达五千册之多，弗雷泽认为，这多半要归因于图书管理员皮埃尔·坎潘　(Pierre CamGan)的心力而非王后自己的热情。

    弗雷泽的传记里写，安托瓦内特下了牢以后，对探险类读物发生了兴趣，牢友送的一本《库克船长旅行记》是她的最爱。还有一本《威尼斯之旅》也惹起她的兴味，因为里面提到了她年轻时认识的一些人。我猜，王后到死对读书也没有太大兴趣的。失去自由的她读《库克船长旅行记》，大概就跟现在坐牢的人看“国家地理频道”一样，那是怎样的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