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联想

◎ 闫晗 （北京 专栏作家）

微博上看到一个段子：“男朋友说：你刚买的洗面奶是生姜味的啊？妹子听后，觉得蠢男友连青柠和生姜都分不清，又想起男朋友不喜欢吃生姜，又想起为他做菜好些都没放姜，又想起自己不爱吃青椒但男友每次都不记得，又想起男朋友上次居然记得前女友不喜欢吃豆芽……妹子说，你自己一个人过吧。然后收拾东西要走。”

男朋友恐怕一头雾水，搞不懂问了一个洗面奶的话题，怎么突然就分手了，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内心戏。有个民间故事也是类似的情况，某人去邻居家借斧子的路上一直在上演着脑内小剧场，脑补了诸多恶意之后，邻居刚开了门，这人便气冲冲地说：不借就不借，留着你自己用吧。

段子只有能戳中人心才会广为流传，现实中很多人其实都是敏感和善于联想的，只是他们隐藏得很深罢了。

故事里的谋士，在谋划事情的时候，是会把个人性格计算在内的，他们不会假装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神经都很大条，而是借力打力，设计情境引导人产生联想。

电视剧《琅琊榜》中，太子开的私炮坊爆炸后，伤及许多无辜百姓，太子面临着皇上的责难。如何让处罚最小呢？太子的生母越贵妃给出的建议是：“有几个御史，明面上是誉王的人，实际上是你安插过去的。通知他们，立马上书弹劾你，话说得越重越好，甚至废黜太子这样的话，都可以说。”御史们话说得越重，越显得太子的对手誉王坐不住，皇上便疑心这件事情是由于党争引起的陷害。

不是电视剧瞎编，历史上确有这样的事情。汉景帝的皇后薄氏无子，立了栗姬生的长子刘荣为太子。由于栗姬拒绝了馆陶长公主的求亲，馆陶长公主便不断说栗姬的坏话，让景帝对栗姬产生厌烦之情。后来，当朝臣中有人建议封太子之母栗姬为皇后时，景帝的不满达到了巅峰，以为是栗姬指使朝臣上书，索性废掉了太子刘荣。殊不知，这一幕其实是皇十子刘彻的母亲王美人策划的。正是由于皇帝城府极深，想得太多，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世界上有些圈套是迂回的，利用了对方的聪明。

《琅琊榜》中在誉王声势大的时刻，皇上私下里问静嫔对誉王的看法，对于这个敏感问题，静嫔不想多言，只说誉王“荣姿不凡，是个很气派的皇子”。后来皇上坚决要追问，她才说：“臣妾对誉王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听后宫议论说他是个贤王。”这句乍一听像是好话，但皇上听了却勃然大怒：后宫哪知道什么贤不贤的？皇子拉拢群臣，制造贤名，是皇帝最忌讳的，别人越是夸，皇子越是危险。静嫔的回答很厉害，摸透了皇上的脾气，制衡了誉王，也就是帮了自己的儿子靖王。

《甄嬛传》中心机最深的谋士是贵人曹琴默，在温宜公主周岁生日的宴会上，曹琴默协助华妃设了一个很大的局。让妃嫔们抽签表演才艺，故意让甄嬛抽中“表演惊鸿舞”。因为皇上心中的“白月光”纯元皇后擅长舞艺，跟她对比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没想到，甄嬛深藏不露，舞跳得很好，惊艳四座。可曹琴默之所以高明，在于她的计策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环环相扣的。

接下来，气氛欢乐的席间，华妃突然开始哭泣，说自己闲来翻书看到了唐玄宗的梅妃写的《楼东赋》，“《惊鸿舞》出自梅妃，为得宠时所舞；《楼东赋》则写于幽闭上阳宫时。今日见《惊鸿舞》而思《楼东赋》，臣妾为梅妃伤感不已。”借梅妃来说自己不复盛宠的心情，皇上立即心生不忍。

华妃平时不是爱读书的人，此番这么精准地戳到皇上，是曹琴默的策划。惊鸿舞是为了引出《楼东赋》，而《楼东赋》则是为了引起皇上的联想，听这赋的时候，他一定有许多内心戏，闪过跟华妃的种种。这一仗，看似甄嬛出了风头，华妃却赢得不动声色。

曹琴默挑拨甄嬛和皇上的关系也只用了一句话：问甄嬛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皇上的。这一句，就在皇上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让甄嬛百口莫辩。因为皇上当初是假装自己是十七爷的身份跟甄嬛相遇，所以说甄嬛喜欢的是十七爷，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十七爷果郡王风流倜傥，是很多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这也勾起了皇上的自卑感和童年阴影——老十七确实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

语言不仅是沟通的工具，还是制造隔阂的工具。不是别人想多了，而是你想少了。其实但凡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所有人都会从前前后后各个角度想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