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上半年,我和计算机班的爱民混得很熟。她是典型的山东妹子,她知道的小吃和电影比我知道的电影明星多。
某天爱民带我轻车熟路来到学校西门一家馄饨店。店铺几乎没有挂牌,只是用黑笔在一块木板上写了馄饨两个字用绳子挂在门口。里面狭小得不行,只有几个长条桌和木凳,后厨更是简单,一口大锅冒着热气,煮好的馄饨捞出来盛到碗里,连汤带水撒点紫菜虾皮蒜苗,就可以端给客人了。
我们这一碗馄饨在里面消磨了一个多小时,依我这性格,十分钟就搞定。不知道为什么,与外面冬天的夜晚相比,我更愿意远离安静的课堂还有即将到来的考试,坐在这嘈杂的小吃店里,与半生不熟的朋友,简单地吃点东西。
爱民看到老板过了九点准备打烊,突发奇想跟老板商量,你们下班之后,可以让我们顶一会儿班吗?你们把馄饨包好速冻起来,我们晚上煮出来卖掉,这样你们可以早回去,我们也可以在这多练手。
老板证实我们没有开玩笑之后,最后竟然同意了,当晚就把小店的钥匙交到我们手上。第二天我和爱民两个人精神抖擞分工明确,我负责煮馄饨,她负责接待收款,我觉得她那一张笑脸像极了老板娘。
北方的夜幕很快降临,八点之后在街上闲逛的,有可能是看完电影的学生情侣,也有附近兵营里的士兵。外面有风裹挟着雪花,这时,外面进来两个人,穿着便衣,他们进来之后习惯性四处看看,看到只有我们两个年轻姑娘在忙,忍不住问:老板呢?爱民很机灵,见摸不清对方底细,就随口说了一句,老板刚才出去了。
他们也不吭声,闷头吃完,不动声色地走了。眼看着速冻过的馄饨就快不够了。冰箱里只有老板娘留下的肉馅和面团,我心里着急,再有顾客来,可怎么办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要关门谢客的时候,进来几个穿牛仔裤烫头发的小青年,一听说我们要关门,他们反而一屁股坐下来,吵吵嚷嚷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和爱民面面相觑,这时,经常过来的食客小松起身打圆场,他给我们使了一个眼色,“老板正在后厨包着呢,再等等。”
小松在附近兵营里当兵,马上就转业了,今天出来发电报,正好赶上这事儿。
我赶紧把老板娘留下来的肉馅和面皮拿出来,心里一直在打鼓,手也不太听使唤,仿照成品包了几个,没想到,还能蒙混过关,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没有人家老板娘包得齐整漂亮,也许是小青年们饿坏了,根本没工夫挑剔馄饨模样的好坏,吃完抹抹嘴巴就走了,留下我们在那里发愣。只记得事后爱民一直不停跟小松唠叨:以后常来,小兄弟,这次多亏你。
有了这次的经历之后,我们无师自通进步神速,不仅把老板放在冰柜里的馄饨卖掉,还学会了手打馄饨,那熟练的姿势,绝不亚于老板娘。每天和老板交接只需把零钱盒子里的纸币敛一敛,就像约好似的彼此心照不宣。
现在看“深夜食堂”,里面的老板不管遇到什么都能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看似阅尽人间冷暖,实则过尽千帆。其实他不也是从初出茅庐开始的吗?就像当年的我和爱民,哆哆嗦嗦接过老板手中的钥匙,然后开始接纳各色人等,遇到青眼白眼冷眼,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谙世事,需要多多指教;而在我们眼里,他们渐渐从高高在上的上帝变成心意相通的朋友,不再用外表的强悍掩藏一颗委屈的心,因为一碗馄饨都能给与他们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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