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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上午,此刻,不知道有多少朋友还赖在床上?
有说,赖床是人类的天性,谁不会对安睡了一夜的被窝有所留恋?尤其在学习工作日益掏空身体的今天,周末的小小赖床简直是难得福气。
可很少有人能像舒国治这样光明正大、慵懒而得意地描述自己赖床时的闲思,读完简直两眼放光——这不就是我们赖床一族的终极理论依据吗?
赖 床
文|舒国治
图片来源自网络,配合舒国治的古朴文字,有些反差萌
有一种坏习惯,小时候一直改不掉,到了年岁大了,却不用改自己逐渐就没有了。赖床似乎就是。
躺在床上,早已醒来,却无意起来。前一晚平放了八九个钟头的体态已然放够,前一晚眠寐中潜游万里的梦行也已停歇;然这身懒骨犹愿放着,梦尽后的游丝犹想飘着。
这游丝不即不离,勿助勿忘,一会儿昏昏默默,似又要返回睡境;一会儿源源汩汩,似又想上游于泥丸。身静于杳冥之中,心澄于无何有之乡。刹那间一点灵光,如黍米之大,在心田中宛转悠然,聚而不散,渐充渐盈,似又要凝成意念,构成事情。便因赖床,使人隐隐然想要创作。
赖床,是梦的延续,是醒着来做梦。是明意识却又半清半朦地往下胡思滑想,却常条理不紊而又天马行空意识乱流东跳西迸地将心思涓滴推展。
它是一种朦胧,不甘立时变成清空无翳。它知道这朦胧迟早会大白,只是在自然大白前,它要永远是朦胧。
它又是一番不舍。是令前一段状态犹作留续,无意让新起的任何情境阻断代换。
早年的赖床,亦可能凝镕为后日的深情。哪怕这深情未必见恤于良人、得识于世道。
端详有的脸,可以猜想此人已有长时没赖床了。也有的脸,像是一辈子不曾赖过床。赖过床的脸,比较有一番怡然自得之态,像是似有所寄、似有所遥想,却又不甚费力的那种遥想。
早上床赖不够,只得在晚上饭桌酒瓶旁多赖一赖。这指的是独酌。且看许多脸之怡然自得或似有遥想,也常在酒后。而这是浅酌,且是独自一人。倘两人对酌,而有一人脸上似有遥想,则另一人弄不好觉得无趣,明朝也不想抱琴来了。
不只赖睡在床,也可在火车上赖床,在浴缸里赖床。在浴缸里躺着,只包的不是棉花被子而是热水被子。全室弥漫的蒸汽及缸里热腾腾的水,令全身毛孔舒开,也令眼睛阖起,更使脑中血液暂时散空,人在此时,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要赖床赖得好,常在于赖任何事赖得好。亦即,要能待停深久。譬似过日子,过一天就要像长长足足的过它一天,而不是过很多的分,过很多的秒。那种每一事只蜻蜓点水,这沾一下,那沾一下,急急顿顿,随时看表,到处赶场,每一段皆只一起便休,是最不能享受事情的。
看人所写书,便知什么人赖床,什么人不。曹雪芹看来赖床赖得凶,洪都百炼生则未必。
我没装电话时,赖床赖得多些。父母在时,赖得可能更多。故为人父母者,应不催促小孩,由其肆意赖床。
老人腰腿无力,不能游行于城市云山,甚也不能打坐于枯木寒堂,却可以赖床。便因赖床,人老又何悲之有?
虽出外与相得友朋论谈吟唱,何等酣畅;虽坐轩斋读宏文奇书,何等过瘾;然一径无事地躺着靠着,令心思自流,竟是最能杳杳冥冥把人带到儿童时的做梦状态,无远弗届。愈是有所指有所本的业作,如上班,如谈正事,如赶进度,最是伤害做梦。小孩捏着一架玩具在空中飞划,便梦想在飞,喃喃自语,自编剧情,何等怡悦。
赖床,在空寂幽冥中想及之事理、之史实,方是真学问。实非张开大眼看进之世态、读进之书本、听到的声响话语所能比其深谛。当然赖床时的想象,或得依傍过往人生的材料;广阔的见闻、淹通的学识或许有所助益,但见闻学识也不免带进了烦扰及刻意洞察的迷障,看来最是损折原本赖床的至乐。且看年少时的赖床恁是比中年的赖床得到的美感、得到的通清穿虚要来得佳幽奇绝。可见知识人情愈积累未必较空纯无物为更有利。
有时在昏昧中自己隐隐哼在腔内的曲调,既成旋律,却又不像生活中听过的别人歌曲,令自己好生诧异;自己并非作曲的,倘非已存在的、甚而曾是流行的名曲,岂会在这悠悠忽忽的当儿哼出?这答案不知要怎么找。事后几天没有因哪一首曲子之入耳而想起赖床时之所哼,致再怎么也想不起。这便像世上一切最美妙的事物,如云如烟,过去后再也不留痕迹。
舒国治其人
台湾作家舒国治,梁文道眼中最会玩、最会讲故事的两个人之一。
青年时期以小说崭露头角,令作家詹宏志慨叹其“最好的作品总让评论者无言以对”。其后弃别文坛,流浪美国长达七年,以一辆二手车游历四十四州。
因不愿干无聊的工作,除去早年的一份短暂工作,终身无业,整日无所事事、四处游荡,几乎走遍了台北的所有大街小巷。对于台北的风物人情、小吃名胜之熟悉几乎无出其右者,朋友们戏称为台北的“地下市长”。
闲时或写文章谈旅行及小吃,或客串友人电影,读者则称其为“终身的晃悠者”。
舒国治的书
《理想的下午》
关乎旅行,也关乎晃荡,更关乎生活。
风靡无数文艺游子的行囊必备之书。
迄今为止,最有态度的旅行文学佳作。
自十年前在台湾出版后,风靡了无数文艺游子,几乎人手一册。简体版较之繁体版,篇幅扩大增加,喜好旅行文学者,不可错过。
《流浪集》
流浪,要用尽你能用尽的所有姿势。
这本书为舒国治人生哲学的集中体现。所谓流浪的艺术,就是用尽你所能用尽的所有姿势,不假外力,也不为外物所困,流浪就是纯粹的流浪,享受旅途中的孤寂与满足,不受旅伴、行李、吃饭、读书甚至睡觉种种之羁绊与干扰。
——舒国治
《门外汉的京都》
最任性自在的京都闲走札记,
被公认是写京都书里最有见地的一本。
台北以外,舒国治唯一专书记录的城市行走指南。
一次又一次地在京都的巷弄流连,舒国治自嘲是京都的门外汉,不愿登堂入室,只在门外徘徊,却能看到常人忽略的风物景。
他试着回答为什么总是去京都:为了“作湖山一日主人,历唐宋百年过客”,为了竹篱茅舍,为了村家稻田,为小桥流水,也为大桥流水,为了山门长墙,为了氧气,甚至为了睡觉。但这些可以名状的东西,是否就是最后的答案,他自己也怀疑。
我们最喜欢的人或物,往往说不出来理由,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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