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

     南翔（作家 深圳）·生活记屑

人之一生要遇到多少次考试？大概谁也无法统计精确，多如繁星。

一次朋友小聚，提到L是考试奇才，任何笔试在他看来都是牛刀小试，手到擒来，所以他在三四十岁之前频频换单位及岗职，令同学及朋友羡煞。由之我想到一个相反的例子，在内陆大学授课之时，有一个成人班的女生，从来惧怕考试，即便一次期中课堂考查也视作畏途，捂面哭泣，以至需要同学或老师安慰，才能缓解身心焦虑。这位女生后来在一个工作繁难的中层干部岗位上，独当一面，不断传来她的佳绩。可见，擅考试者，人才所在多有，怯考试者，也不乏出类拔萃者。这是事情的一体两面。

古今中外，考试当然无可避免，考试不仅在很大程度上是衡量学业优劣的一根标杆，也是择优选能过程中体现大致公平的一个尺度。但，凡事也有一个度，考试绝非越多越好；尤其，设定标准答案的考试更不要普泛化。考试越多，尤其标准答案考试越多，需要复习、背诵、念念有词的准备就越多，这样的机械化死记硬背过程太长太久，势必会固化一个人的思维空间，窒碍一个人的想象力和创新力。很是可惜，不仅中小学这样的考试太多，包括大学（有时叫评分标准），也概莫能外。很多年前，我在港台包括海外看到的人文类考试，题目都是敞放式的，回答都是难以定于一尊的……这使我猝然悟到，好的题目既是考学生的，更是考教师的。因为没有标准答案，教师须得从形形色色的答题中精细捕捉学生独出机杼的想象与思辨，给予那些既言之成理又颇具个性化的回答以高分，在这样的过程中，教师实际上是一同参与、还原了学生们的思考、研究和提升。我从来觉得，小心呵护学生的想象力、好奇心以及逆向思维，比考试得多少分更重要。

2016年，安徽、广东等地用了我一个短篇小说《绿皮车》做高考语文模拟试题，事后我看到了考试卷子，卷子就此小说提了4个问题，要求学生“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进行分析和鉴赏”，既然分析和鉴赏，当应见仁见智，可惜，出题者却设定了“最恰当的两项是5分”，亦即有了标准答案。最后一个题目是这样的：“小说最后一段写到茶炉工退休，绿皮车即将停运，并以问句做结。请结合小说内容，从结构、情感、叙事、主题四个方面，探讨作者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

这道题目出得既好又不好，好的是这是一个有难度的开放式的题目，完全可以答得形形色；不好的是，一定要探讨“作者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吗？我认为，要紧的是让学生表达自己各自不同的阅读感受。如果作者坐在一群紧张备考的学生当中，有了标准答案，我能拿六十分吗？

从教这么多年，我做了两件事，一是从不在考试中设定标准答案，二是从不曾闭卷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