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个课堂上的孩子，没有春困的经历呢？“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那是要在满腹经纶后才敢的呀！
农历春三月，阳光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就暖和了，容易春困，尤其是在学堂。
孔夫子的课一定是温和的。那节有名的公开课可能是在野外上的。旁边应该有大树，阳光温柔地照着，光斑跃动着，孔老师让大家各言其志。有人答，有人听，有人神游物外，有人在思索，还有人“铿尔”“铿尔”地鼓瑟。最后，这个鼓瑟的人站起来，说：“我多想在暮春三月，春服既成时，与五六个好友，六七个少年，一起去沂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高歌而回啊！”这样的阳光，这样的语调，这样的说话内容，多么让人春困。所以有一天，宰予同学睡着了。隔了两千五百年，我还能听见绵长的鼾声。
夫子生气了，一改往日循循善诱的形象，拿起戒尺重重敲着讲台。宰予惶惶然站起，等待梦魂归身。夫子看着他，痛心疾首道：“腐朽的木头怎么能雕刻啊！用脏土垒砌的墙面哪里还能贴瓷砖？对于宰予这样的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可以想象宰予面对夫子的一脸嫌弃，一定尴尬极了，此后可能再也没有昼寝过。要不后来他怎么能成为孔门十哲，且排名在子贡之前呢？“董老师，董老师！”花朵同学一颠一颠地跑过来，问：“宰不就是杀吗？予不就是我吗？‘宰予昼寝’不就是杀了我也要白天睡觉吗？”面对如此强大的昼寝前辈，她似乎找到了昼寝的理论依据。
花朵是个可爱的孩子，性格开朗，乐观大方，无论得失成败，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一脸笑容，走路一蹦一跳的，上课爱走神，常在似睡似醒间。那天她对课堂内容又一窍不通，我问她是不是昼寝了，她挠头皮。我就夫子一般痛心疾首地问她为何一下课就醒了，一上课就不知是睡是醒。她不好意思地答道：“老师的声音太温和了，就像摇篮曲一样。下课就十分钟，哪里舍得睡觉呢？”
好吧，孩子，晚上早点睡，愿你也能成哲。
回头仔细想想，哪一个课堂上的孩子，没有春困的经历呢？“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那是要在满腹经纶后才敢的呀！
同事告诉我，上初中时，班上的数学老师特别温和。每到春季下午课堂，他必然要偷得课堂片刻眠。我蓦然记起罗大佑的歌词：“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看着这几个字，就要人想睡。
记得上初三时，教英语的是张愗迁老师。这是一位有着传奇经历的长者，学识丰厚，风趣幽默，课上得天花乱坠。那一天的午后第一节课，窗外春风和畅，深树鸟鸣，河中水流声时隐时现，油菜花香满室满腔。风摇着树影，摇着鸟鸣，摇着困懒的春光，我居然在精彩的课堂上灵魂出窍，酣然而眠。
我在一粒尖尖的痛中遽然醒来，宰予般惶然站起，却见一粒粉笔头，赫然在桌。课堂上响起了笑声。却听有同学谑道：“不料这厮居然使得一手好暗器！”课堂复哄然大笑，张老师也笑。下课后，同桌跟我说，张老师早就看到我睡着了，没有“吵”醒我，让我睡了有十分钟。现在想来，心头一片温柔，想起张老师的话：“学习不要计较一城一池得失。教育，首在育人品性和韵致。有品有韵的人，放在泥地里，也一样会开出花来。”我已经三十年没有见到他了，愿他依然安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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