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 王 民
若按音乐类型来划分，理发店大致分这么几个档次：老板娘能跟着凤凰传奇的“娘子”，节奏奇准地接唱“阿哈”的，价格比较宜人，一般二十块钱剪个头，还能喷你一脑门发胶；如果发型师穿条勒紧裤裆的瘦腿裤，跟着杰伦导师的“牛仔很忙”，屁股蛋颠个不停的，会员价也得五十起；要是一进屋，你都不知道阿黛尔的歌声是从哪飘来的，你得小心了，胳肢窝喷了二两古龙水的托尼或者杰米，要向你推销贵宾卡了。
这说的是现在。我们小时候还不兴这套。我小时候就在家门口的剃头铺理发，大人一块，小孩五毛。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天，我爸恩威并施，把我押到剃头铺，按在那把老掉牙的破皮椅上。
剃头铺的墙上挂着个话匣子，吚吚哑哑唱着拉魂腔（徐州地方戏曲柳琴）。门口封着火的炉子上，一大锅热水不死不活地咕嘟着。屋里贴墙一溜长条凳上，老老少少一排人，看着报纸聊着天；一个胖子靠着墙打盹，脑袋一磕一磕的，哈喇子拉老长。
剃头匠嘴角叼着烟，烟灰老长不带掉的，斜过头从花镜上面瞅过来一眼，算是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回头接着忙活。手里的推子使起来连咳带喘，脾气还挺大，一不开心就夹住你头发不放，非把你眼泪夹出来不可。
剪完了，剃头匠扑你一脖子痱子粉，收拾干净碎头发茬，再捧一面印着红双喜的圆镜子，站后面左右挪着让你瞅。那镜子比他岁数都大，镜面都成磨砂的了，我看个蛋！
改革开放的南风一吹，仿佛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开了好多家美发屋，屋里的电视机放着港台流行歌和连续剧。我们也长大了。我和我的哥们儿阿棒骑着单车呼啸而过，过剃头铺而不入，把在门口打盹儿的剃头匠吓一跳。老头起身看一眼炉子，转个身，又睡了。
我和阿棒来到挨着淮海路的一条巷子。巷子头，有一家美发屋，店老板是位冷艳的温州女人，厚嘴唇，高颧骨，梳了个怒发冲冠头。总之吧，低配版的梅艳芳。店名很好记，388，取其谐音吧。阿棒叫她温州三姐，一见到三姐就眉飞色舞的，那个贱。我说你小心三姐夫打你。
我们俩是来烫头的。三姐的手艺娴熟，主打烫发，无论大波浪，小杠子，螺丝卷，爆炸头，十块钱，三姐就帮你搞定。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忐忑的，毕竟第一次，处女烫。再一看，满屋子都是一头塑料卷儿的妇女。炉子边坐着的那位妇女，被头上烀的热毛巾烫得呲牙咧嘴。我有点儿想打退堂鼓。阿棒说你勇敢一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你看看我。的确，自打找到了三姐，阿棒的头发就没直过。
过程就不细说了，就当它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煎熬吧。足足两个小时，俩棒小伙子，肩上披块塑料布，顶一脑袋热毛巾，坐在沙发上，和老中青三代妇女谈笑风生。到最后，三姐薅着我头发，一个个往下取发卷时，疼得我泪都下来了。还好，手术总算是结束了。定完型一照镜子，嘿，这一脑袋花，漂亮！真是没有白受罪。回去的路上心花怒放，自行车骑得都要飞起来了，感觉骨头都轻了二两。一进家，把我爸吓一跳。我妈倒挺诧异，说你这花，比我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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