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气象”花絮

    陈茗屋

月初，南京印社成功地在徐州举办了“大汉气象——国际篆刻名家名社邀请展暨中国·徐州两汉金石文化论坛”。

七十多印人，包括日本和马来西亚等国的友人与会。展览大厅悬挂着风格各异的印屏，显示了我国当代的篆刻水平。由于展有外国友人的作品，也可说是显示了亚洲当代的篆刻水平。

篆刻，虽然是小道，仍可说是雕虫小技，因为喜欢的人多，现在成了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倒也不可小觑。不过，南京印社作为一个纯民间团体，挑起这么重的担子，举办如此规模的活动，不得不令人佩服。而且，在徐州当地书法篆刻团体的协助下，还说服当地的收藏家，在会场的一个又一个玻璃柜台里，展出了秦汉古印、汉砖和汉砖制作的砚台……由于是私人珍藏品，从未公开展览过，吸引着大家，甚至胜过墙上的各路英雄的作品。尤其值得大书一笔的是，竟然展出了传奇般的汉代“滑石印”，令孤陋寡闻的区区大开眼界。

严肃的篆刻家都知道，创新固然重要，以秦汉为圭臬同样重要。秦汉玺印，大多是铜质的，也有不少量的玉印和金银质的。过去，大概都认为以石为印，是从元、明开始的。近些年，听说出土了石质的汉印，现在展示了几十个私人秘藏，令我大吃一惊。但隔了玻璃，未能一亲为憾。

篆刻的展览会，我参加过许多次，原以为是老套路，加上已近年末，要回日本过年，本不打算参加。承南京印社的朋友一再敦趣，只得安排时间前往。但真的是不虚此行，收获多多。真希望我们的海上印社，也能举办甚至更好的全国性和国际展览。

观展以外的活动，同样精彩。开幕当天的下午，举行了研讨会。和常见的吹吹捧捧的套路不同，严肃的与会者，能够提出截然不同的意见。虽然北方已是残秋，场内却是春意盎然。举一个例子吧，我的同门兄徐正廉，思路一向前卫，他提出一个观点，说虽然无法突破唐代楷书的壁垒，但是在草书和篆刻方面，我们已经超越了古人……西泠同社兄李早笑嘻嘻地反驳，说不赞成正廉兄的观点，虽然大家是好哥们。早兄说，现在的草书不要说和唐代比，有谁能超越明朝的祝枝山吗？篆刻不要说和秦汉比，有谁能超越吴昌硕吗……

徐正廉兄和李早兄，也是我的好哥们。不过，我赞成早兄的观点。不薄今人爱古人。

会议之外，还组织大家参观了博物馆和楚王陵。主要是观摩汉画像石和出土的汉代文物。吸引我的，倒不是金缕玉衣之类的国宝，而是楚王陵的本身。凭借简陋原始的工具，一锤一锤在坚硬的石山凿出百多米的地下通道和一个又一个的洞窟，简直无法想象。二千年前的劳动者，显示出的伟大精神，不得不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这几天的活动中，晤老朋友，识新朋友，忙得不亦乐乎。特别应该记录一下的，是香港中文大学的唐锦腾先生，一见如故。因为他是大篆刻家叶潞渊丈的崇拜者和研究家。一提到令人难忘的潞丈，彼此都有说不完的话语。唐先生是马国权先生的篆刻弟子，因为马先生的介绍，他曾来上海叶府拜访，还请潞丈刻过几方印章，这应该是潞丈的最晚期作品。

在交谈中，唐先生问我，说叶潞渊先生的汉印刻得非常好，该如何概括其特点呢。我回答说，苍茫。不意背后突然有人插嘴，操着嘉兴桐乡那一带的口音，说叶潞渊没有苍茫的。我瞥了一眼，回答说，叶潞渊先生比他的老师赵叔孺先生，比他的师兄弟陈巨来先生，大概可以说苍茫二字。

唐先生把叶潞丈的作品，二个字的，三个字的……分门别类，整理得有条有理，下了极大的功夫。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位真正研究潞丈印艺的专家。佩服。

我也是叶潞丈印艺的崇拜者，三四十年前有幸经常聆听教诲，也搜集了一些潞丈的印蜕，而且有一些是唐先生没有见过的。附图的二方巨印，每一个廿八字。唐先生听了大为吃惊，连连问我缘由。唉，五十多年了。那是辽宁省博物馆为了充实印章藏品而征求的。内容是指定的毛主席七律。印石是馆方提供的，大五公分，惜质地很差。潞丈命我磨平印面，极松软，且软硬不均匀。潞丈刻好后，持印蜕往访钱君匋老师，恰我也在座。老师读了印蜕，连连称好。的确，二方巨印正大气象，严谨端庄，又显苍茫。突然，钱老师“哎啊！潞公，错了！黑手高悬霸主鞭，不是霸王鞭”。原来叶潞丈误刻了“王”字。潞丈连连“哎啊，哎啊”！想了一想，说还可补救。椅子还未坐暖，便匆匆归去。

第二天，特地诣谒潞丈，丈出示修改好的印蜕，把“王”的上面一横，二头向上一翘，中间加了小小的一点，成了“主”字。

我检出这枚印蜕，发给唐先生存档，也高兴地贡献给各位读者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