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煪

兄长写信来，说起过去的事：“煪蚊子的火盆忽明忽灭，村子中偶尔传出闹夜的孩子的啼哭，月光凉凉地浸润下来，槐树下渐闻鼾声。”眼鼻之中仿佛就有了呛人的辣味，煪出眼泪来。

  

煪蚊子的材料是在溪边割来的红蓼。那是一种有着红色秆子、柳叶一般的叶子，高不到一米的植物，密密地长在水边，浑身散发着辛辣的气味。那时候还没有蚊香，每到夏天，驱蚊靠的就是这种驱蚊草。割断或者连根拔起，压两天，不敢晒干。到晚餐时，把小桌子搬到院子里，饭菜端出来，门窗大开，堂屋里放一只火盆，放入红蓼，点燃了，以石头压好，盖上盖子。盖上有孔，火辣的烟便开始巡视整个屋子了，蚊子、蛾子、蜘蛛、蠓蠓子开始仓惶飞离。院子里自然也是有呛人的气味的，而赤膊的大人不以为意，小孩子则在适合捉迷藏的月光下，忘记了烟熏火燎的滋味，但它却飘入我的记忆，很多年后偶一提及，仍然有刺眼的辣。

 

“煪”，就是烟熏的意思。我的老家读汉语拼音第一声，而字典标注的是第二声，qiú，这不是考试，我遵从记忆读第一声。只有如此，我才能想起那时候的场景和气息。这个“煪”字，在我的故乡语汇中进一步衍生，成为“非常麻烦、棘手”的意思，比如说“倒霉”，若要表达“痛心疾首”的意思，就说“倒煪霉”；若是表示“倒霉加后悔”，则说“煪人”——你想想，烟熏着眼睛，难受不难受，当时怎么就不闭下眼呢？

  

很多字因为久不使用，都消散了。中国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乡土将会离城里人越来越远，但是文化的血脉不可斩断，有意识地收集、整理、引导是必要的。比如说这些即将被遗忘的汉字，它们留存着过去的信息，它记录着我们一路走来的独特历程，它是分析我们文化基因的钥匙，它会让几万年后我们的后人，想象得出我们的生活场景，煪得流下泪来。

完

繁星投稿方式

邮箱投稿  

[e-mail]  [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