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半个城里人

天色渐黑，有的邻居已吃过晚饭下楼散步了，每每这时，对门的一对年老夫妇才骑着三轮车从地里归来。

  

这天，天色已晚，我看见老头骑着三轮车载着老太太回来了，车里堆着从地里刚拔回来的新鲜黄豆。他们的女儿骑着电瓶车在后面跟着，许是心疼二老，嘴里说着一些埋怨的话，“两个人忙得凶呢，整天起早贪黑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去种什么地！”老头听了不吭声，到了自家车库门前拉了车刹。老太太呢，左腿一弯，右腿一伸，双脚落了地。女儿见了，连忙咋呼起来：“妈，你给我慢点，都七十几岁的人了，下车还不悠着点！”女儿嘴上说着，手可没闲着，忙把电瓶车架好，帮着把车上的黄豆往车库里送。见女儿担心她，老太太站在一边亮开嗓门笑道：“别看你妈一把年纪了，精神好着呢，我俩一天不下地，浑身不舒坦。”“你们住在城里，就是城里人，还干什么农活。”老头搭话道：“我们虽住在城里，也只是半个城里人，不下地干活闷得慌。”

  

老两口有五个子女，两男三女，在城里都有车有房。老两口单独住在这个小区。他们刚住到这里时，在楼下的花圃里种菜，结果被小区物管铲掉了。老两口闲得慌，就去郊区开垦荒地，这儿一块，那儿一块，整天忙着拾掇荒地。荒地锄草浇水施肥很累人，可老两口干劲十足，居然在荒地上种上各种蔬菜和豆荚。

  

今年疫情期间，可把老两口憋坏了。老头年轻时是个木匠，闷得慌就在车库里拿着一把锯子和斧头，敲敲打打的把铁锹和锄头的柄给换了。再没事做，他就画画。老两口刚搬来时，老太太总记不住单元门，常跑到别的单元去，爬上楼掏出钥匙便要开门，差点被误会成小偷。老头就在自家门旁，正对着楼梯口的墙上画了一幅仙鹤图，果然从那以后老太太再也没走错过。老太太整天闷在家里看电视，烦了，就拿着手机挨个给儿女打电话，跟儿女说完了，又继续跟孙子孙女说，声音又响又脆。

  

近期疫情缓解，两人又骑着三轮车去地里种菜拔草了。

  

前些日子，我站在楼上看见老太太戴着遮阳帽顶着大太阳晒菜籽。刚收的菜籽放在一块宽大的油布上，她用木锨把菜籽摊开。老太太干活渴了，就仰着脖子朝楼上喊：“嗳，嗳，给我送杯茶来。”老头子在楼上听到老伴的声音，许是没听清，伸出古铜色的脑袋，露出光秃秃的头皮，扒在窗台上朝下喊道：“嗳，嗳，嗳！”听久了，才知道这是他俩特定的称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