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襟上杭州旧酒痕

西湖八月，云水漫漫

“江南好，最忆是杭州”，对于杭州，除了水容山色，花光柳影而外，更多的记忆是关乎浓浓淡淡的友情。茶渍酒痕，笑语欢歌，月下风前每每忆及，数十年梦影如在目前，此湖山郡永远是我心中清凉地。

少年时和好友榕第一次自助出游就选择了杭州，因为那里是我们向往已久的人间天堂。住在动物园附近的私家旅馆。那是一家特别干净的小旅馆，隐在青山碧树间。和暖的春天下午，我在院子里等候好友收拾完行李一起出门。四下静寂无人，碧桃花悠悠飘落，年少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的意境。我们第一站去了附近的虎跑，在那里喝了虎跑水沏的龙井茶，吃了素烧鹅。茶未见得有多好，那时也不会品，可那毕竟是龙井茶啊！我们端着杯子坐在外面，头顶一树白色绣球花开得正好，我忍不住用手轻颠那硕大的绒绒花球，两人一起大惊小怪，年轻就是肆无忌惮。

第二次去杭州是在五年后的深秋，和好友霞一起漫步湖边，天色阴冷，残柳参差拂过头顶，残荷映水连天，书出清奇画卷。去孤山的路上落木萧萧，松鼠在枝柯间跳来跳去，灵动非常。霞迷恋于水中残荷之际，我竟寻到了林和靖墓，在荒烟衰草间默默凭吊了一回梅妻鹤子的西湖处士。

苏堤六桥之锁澜桥

    

几年后的清明时节，与老白小四和秋萝相约一起来到杭州，那时依然年轻无挂碍，四个好友在春天的清晨里从柳浪闻莺出发，于西湖最美的季节遍游芳丛，饱览湖光山色沉醉不知归路。当晚在湖边的青藤茶馆赌书联句，为小四一句“风雨欲来山满楼”举座哗然茶覆杯倾。

    

翌日在梅家坞午餐，然后自云栖竹径穿过九溪十八涧一路暴走到龙井。彼时天色已暮，小四同学很知心地叫了几碗桂花藕粉，我们四人围着一张小桌在龙井前品尝了一分难得的清甜甘润，并不是这藕粉有多好，只是这记忆里掺杂了许许多多的友情、欢笑、快乐和满身的草木香气。白日里阳光的碎影，茶园的烟霭，暮色中古潭的深幽，宿鸟的归鸣全都交织到回忆的味道里，也就分外的清香甜润，回味悠长了。

    

一年后和秋萝一起应邀去参加笔会和看钱塘潮，又来到了杭州这个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风雅古城。在小四和老高的带领下来到满陇桂雨，那个九月末的下午，我们坐在桂花树下的茶座饮着和少年时候滋味迥别的龙井茶。一杯清茶，一碟瓜子，伴着我们在四处浮动的桂花香里坐了许久。微风过处，星星点点的小小黄花落在地上、桌上，飘在我们的发间衣上，而手中的那一盏茶，也成了清香四溢的桂花龙井了。

    

天色渐渐昏暗，茶客们也渐渐散去，忽然间一阵急雨瓢泼而下，带着泥土和青草湿味的凉爽气息扑面而来。我们移到茶棚的中间避雨，杯中的龙井淡了，已经没有什么茶味，人似乎也有些倦了，一时大家都无言，只默默地浸在桂花香中听雨。茶棚外万点金粟随着雨珠零落，看着被雨洗净浮尘的草木间空灵的晚烟湿翠，我忽然有一丝恍惚，只觉得此情此景，不是曾在梦中，就是在前生经历过似的。

    

看潮归来那晚，我们和老高王佩在宾馆茶话，为纸质书和电子书到底哪个好的话题争论不休直到深夜，王佩热烈提议出去宵夜，虽然已经很累还是穿过苏堤，一路依稀辨别着六桥上镌刻的名字，跨虹桥，锁澜桥……来到屏风街的沈家门小海鲜，大家一边喝啤酒一边继续我们的话题。夜更深了，小酒馆的二楼座客寥寥，兴之所至，王佩唱起了《切·格瓦拉》，老高轻轻地和着，我和秋萝安静地听，秋风从窗外蹑足侵入，夜凉如水，凉得那样动人。

    

如今转瞬又是十多年，思之忆之，感喟良久，人生有多少个十年！秋风又起，桂子又要飘香，寄语友人：杭州好，何日更重游？

关于作者

素纸 本名顾卉，自由撰稿人。喜爱花草、诗词和古雅的闲情生活。著有散文集《几回花下坐饮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