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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谈论故乡时,我们在谈什么

 图@赵宝坤

7月28日晚8点

回望故里山河,感受最初的乡愁

——作家王选《最后一个村庄》新书发布暨分享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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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里的居民 小娟&山谷里的居民 - 微风山谷

等一个寂静的人来听


正月里的冻冰立春消,二月里的小雨娃儿水面上漂。
三月里桃杏花满川红,四月里杨柳罩上门。
五月里割韭五端阳,六月里麦子满山黄。
七月里葡萄忙搭架,八月里西瓜甜掉牙。
九月里荞麦遍山垄,十月里柿子满树红。
十一月雪花盖过人,十二月年货摆出城。

——民歌
 
赵善财,在村里,有两个身份。

一个是先生,西秦岭一带,先生专指大夫。另一个是红白喜事的总管。这两个特殊的身份,让他在村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打一个喷嚏,整个麦村都会感冒。多半辈子下来,他把自己活成了村庄最核心的一部分。然而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最终还是因为某种原因,离开生活了七十多年的村庄,去城市寻觅继续活下来的方式。

后来,每当最后留守在村里的人,想起赵善财时,依旧唏嘘不已,若有所失。
 
 
麦村不大,是个自然村,从上庄到下庄,一共不足三十户。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村庄所有的事务,在麦村,一应俱全。甚至因为村小,反而事情更多,更麻烦。这些事务里,红白事,自然是最重要的。在乡土中国,村里有一定威望和身份的人一直主导着公共事务,他们在获得被尊重和利益的情况下,维系着村庄整体,也成了乡村权利链条上极为重要的一环。

赵善财,便是其中的一环。我们麦村,是指能说起话的人。


村里有人结婚,最早被邀请的人,是赵善财。揣一包烟,去他家。天抹黑,暮色在屋檐上晃荡。月亮如瓷碗,端在云里。进屋,赵善财盘腿坐在炕上,看《焦点访谈》,说的是某地一个小官贪了几个亿。赵善财招呼来人坐下。指着电视说,你看,你看,这狗日的,一个县级干部,能贪污几个亿,几个亿,啥概念,我们一村人拓冥票,都要拓一个礼拜。两个人点了烟,骂了一阵贪官。说起了结婚的事,赵善财摘掉藏蓝色的布帽子,放窗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凌乱、稀疏、灰白的头发。给来人详细指拨婚礼议程和注意事项。

最后,来的人给赵善财点了一支烟。恭恭敬敬地说,赵爸,到时候就麻烦你操心了。

莫啥,到时候就来了,你去忙,再有啥就言传。


赵善财的总管身份,就这样定下了。他不图什么,大不了干事结束,主人家提两瓶席上用剩的酒,到他家,说个感谢的话,就行了。他要的是村里人对他的尊敬和抬举,他享受的是那个被邀请的过程和在院子里来来去去指挥人干这干那的感觉。从这种过程和感觉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人活着的意义,或者存在感。

他一直是个要强的人。当然,如果村里谁家有事,没有请他当总管,他必定会失落的,甚至会带有一些恨意。村里的牛皮客赵闰生女儿结婚,没有请他,而是请了破烂户赵继先和镇子上的张阴阳来主持事务。这让他一直对赵闰生心存不满。

除了婚礼上当总管外,有些人家从一开始换帖(即提亲),就请了赵善财。也不要他干什么,就是坐镇,把场面压住。需要了,说几句,都是能顶事的话。换帖后,就是定亲。男方提上四色礼、彩礼钱等,去女方家,商量婚事,然后女方酒席招待男方。有些人家讲究,还会有谢媒、认亲、通话等几项礼节性程序。谢媒时,男方家会送媒人烟酒或茶,也有送衣服,或者皮鞋的,但不太流行。当然,男方家也会备一份,送给赵善财,以示感谢。最后就是结婚了,提前一天,赵善财就早早到了男方家,一一安顿接亲、迎亲、布置席位、帮厨、扫炕等事情。

结婚当天,他搬把椅子,坐在堂屋门口,指挥着满院人各干其事,井井有条。他的头顶,贴着执事单,红纸黑字。缺盐少油,后厨一说,他就打发人去买。有人打逛,他一眼瞟见,叫过来,数落几句,让去担水。保管不在,他坐门口,分烟散酒,整理仓库,有条不紊。亲戚来了,他安顿座席,上前敬酒,尽心招待。招待人,难免要喝几盅,这样几轮席下来,人就晕了。两腿发虚,双眼冒花,满脸枣红。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哼着秦腔。这时候,他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一切都由他分配、指挥、协调,像一台机器,他是操作工。而真正的主人,遇事一团乱,像打昏了的鸡,满院子转,也不知要干什么。

农村人结婚,也学城里人,讲究个证婚。这证婚人,难找。大家平时谝传、瞎扯、抬冷杠,一个比一个厉害,可一到上台面时,都是死鸡推不上架,一个个躲得远远的。这时候,还得赵善财出马,他站在廊檐下,嘀咕道,我一个老汉了,还让讲话,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没出息啊。他干咳几声,讲开了:亲爱的先生们,女士们,在这六月麦黄、万物复苏的季节,我们迎来了……他知道自己说错了,但大脑里晕晕乎乎,想不出个眉目,也就这样说下去了。
 

在一个很小的村里,红白事,毕竟是有限的,一年也就那么十来件。平时的日子,赵善财,是以先生的身份存在于麦村的。他是村里唯一不种地的一户人。一辈子,几乎没怎么摸过犁把子。

年轻时,赵善财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他看病的手艺,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父亲,也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一辈辈,传着。到了儿子手里,儿子上了卫校,毕业后,没有接他的班,在城里开起了饭馆,这让他异常郁闷,为此,和儿子鲜有往来,关系疏淡。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全国不再叫赤脚医生,改成了乡村医生。村里人直呼他医生,显得不太妥当,也没那习惯,就叫他先生了。

以前,村里人有病,没有进城看的习惯。一是地里忙,一年四季绑在几亩薄田上,脱不开身。二是进城也不方便,坐个班车要下山,走半个小时的路,才能搭车,进了城,一天看不完,就得住下,也没个亲戚,睡觉都是问题。三是嫌费钱,靠天吃饭的庄稼汉,一年的微薄收入,驴打滚一样,又投进土里,家里几乎没有余钱,又是坐车、住店,又是挂号、拍片、抓药,看个病,没个千把元,下不来,谁舍得?所以能扛就扛,能忍就忍。扛过去了,也就没啥事了。实在扛不过去,就得请先生了。

请先生,得是一个农闲的上午,下过雨,进不了地。麦村人是舍不得浪费任何可以干活的日子的,就算天阴,就算无活可干,也要去地里溜达一圈,顺手拔个草,给地挽个埂。孩子头疼,几天了,没扛过去。又是鼻涕眼泪,又是咳嗽不止。是时候请来赵善财看看了。十点多,男人进了赵善财的门。互相寒暄几句,说说农事。便道,娃感冒了,几天了,请你过去看看。赵善财坐在炕上,喝着一碗鸡蛋汤。老婆在屋外填炕。赵善财不慌不忙地喝完汤,伸着舌头舔了一圈碗,一根鸡蛋丝,依旧粘在碗底,舔不出来,索性用手指头拨拉出来,一嘴皮收了。

下炕,整理四方四正的黑皮药箱,然后用湿毛巾擦了擦藏蓝布帽。男人抢过药箱,背上。出门前,还得进趟厕所,撒个尿。


到了男人家。娃躺在炕后面,捂着被子,嗓子里随着呼吸,发出了尖锐的声响。赵善财被男人恭恭敬敬扶上炕。然后取来电炉,摆在炕边。茶缸里装上茶叶,热水进缸,坐在炉子上,熬罐罐茶。村里人都知道,赵善财看病,就算是天大的事,他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神像不倒,稳扎稳打。无论如何,一罐茶他一定要喝的。

一罐茶喝薄,他才抹了一把嘴,翻开药箱,取出针管,让男人在坑窝不平的铝饭盒里装满开水,放进针管,进行消毒。他坐在娃跟前,把脉,好一阵。摸额头,好一阵。看舌头,好一阵。然后问大人,几天了?男人忙说,三天了。再问娃,疼不?娃嗓子发炎,难以出声,指了指喉咙。最后取出温度计,让娃夹在胳膊下。男人抽支烟,递过去。赵善财接了烟,点着,和男人又说了一阵村里的闲事。说村里这几年人越来越少了,死的死,走的走。说以后年轻的不回来了,老的死光了,是不是这村就消失了。说这几年村里变化大啊,巷道水泥硬化了,还拉了自来水,一下子方便了。说条件这么好还是留不住人,主要是种地不如打工,靠种地要把日子过好,这辈子不可能了。他们谝着,然后一阵唏嘘,对于更深远的问题,也便不再絮叨了。日子那么清苦,活着万分疲惫,谁也没有精力去想那些看似不着边际的事。庄农人,看的是眼前,只有此刻,是实在的,具体的,可抓可摸的。末了,赵善财还说起了现在村里结婚的人,几乎没有了,他都两三年没当过总管了,当总管的手艺,也荒废了。最后,他还说,他最近一直胃疼,疼了半个月了,健胃的药,吃了,不起作用。


体温,三十九度,发烧了。吃药不起作用。打一针。针管烫好了。他从药箱里翻出药盒,取出几支一指长的玻璃瓶,摇一摇,一指头把嘴弹掉,针头伸进去,吸了药。好像三四支,针管快满了。他举起来,朝着窗口的光,往上推了点。移到娃跟前。娃一看,要打针。吱哩哇啦哭吼起来。沙哑的嗓音在被窝里滚动着。男人上炕,哄了几句。还是不听。赵善财从药箱里摸出一粒糖丸,说,有糖吃。娃不哭了,捏上糖,塞进嘴,乖乖趴下,把裤子褪到大腿根。一针下去,一声剧烈的尖叫,几乎捅破了窗户。似乎疼痛钻进了娃的骨髓里。然后,娃口腔里淡淡的甜味,也瞬间消失了。    

打完针,十一点多了。男人隔门喊,饭熟了没?熟了。女人在厨房应道。

摆好炕桌,女人从厨房一一端来青椒环、油泼辣椒、几瓣蒜、一碟豆腐乳,还有盐罐子。浆水面。面少汤清,韭菜绿、干辣椒丝红、蒜瓣黄、面条白,色泽明艳,清香沁人。村里人都知道先生爱吃浆水面,吃得清淡。吃了一碗,还要一碗,有时候,还会再加半碗。男人陪着吃,一个劲让夹菜。女人垂手,立在炕前,等着端碗下面。看面吃光了,赶紧说,不要喝汤,给你再捞点。在西秦岭一带,客人吃饭,主人是不让喝汤的。搞不懂啥原因。先生吧唧着嘴,对这碗浆水面很满意,敲着碗沿,说,少捞一点点,就一点点。男人说,你吃饱。


看完病,男人背上药箱,把先生送回了家。

每一次看病,基本都是这么个流程。赵善财总是不紧不慢,甚至带着一些拖拉。即便病人已经不行了,可他还是慢吞吞履行着自己的一套程序。谁让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夫呢?

村里人看病,不收现钱。他随身带着一个本子,看毕,在本子上一划拉,记下来,就行了。抓药也是如此,不给钱,记账。到了年底,腊月打头的晚上,男人会揣上钱,去他家里。蹲在煤炉边,一边闲聊一边等着赵善财翻出本子,把账算一下。这一次,赵善财没有收给男人家的娃看病的钱。因为上次看病,他一针头戳在了娃的骨头上,伤了神经。从那以后,娃成了瘸子,走路,腿一拉一拉。男人家没有找赵善财的麻烦。在麦村,人们依旧善待着一切,只要不是天塌了,任何事情都会咬着牙,忍一下,就过去了。人们用巨大的感情包容着一切苦楚。再说,先生也不是故意的。 
 

日子就这么过着,不紧不慢,重叠着,循环着。像灶头的一碗水,用完了,舀满了。像墙头的月光,升起了,落下了。像阴山的雪,白了,又黑了。像蹲在牙叉骨台晒暖暖的人,说了一句,忘了一句。赵善财依旧操持着旧业,当总管,看病。有事了,去忙活几天,在忙乱中,总会换来一种踏实和虚荣,这是他所眷念的。或者去把把脉,打一针,吊个水,换个口味吃一顿人家飘满油花儿的面,他享受着那种被尊抬和伺候的感觉,这也是他所眷念的。

然而,日子变化着。在重叠和循环里,磨损了什么,也滋生了什么。灶头的碗,豁了牙。墙头的月光,挂在刺上,难以落下。阴山的雪,白着白着,就忘了黑了。晒暖暖的人,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日渐稀疏了。赵善财的旧业,这两年,也是如此,开始冷清荒芜了。


以前,村里还有年轻人,一年,也能办几场婚礼。现在不一样了,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一个不剩。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一部分回来的时候,哄了个远处的媳妇,还抱着母鸡大的娃。他们早已生米煮成熟饭,自然也就不办什么婚礼了,甚至有些连证都没,就凑一起,过日子了。也有少一部分,学时髦,旅游结婚。去云南、海南、大连这些挤死人的地方,再挤一挤人,逛一趟,就算是结婚了。还有些,在城里结婚。早早订好酒店,结婚当天,雇了班车,把乡下的亲朋一车拉到城里,在酒店坐个席,便结束了。这样,简单、省事,也算跟上了时代脚步。
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人请赵善财当总管了。他空有一身组织、协调的本事,空有一副把别人家的事当自家事的心肠,空有一颗爱慕虚荣的心。他依旧怀念着那些旧时光,怀念人声嘈杂、烟熏火燎、杯盘狼藉的场面,怀念坐在廊檐下指挥着村里的男男女女干这干那,怀念人们一口一个赵爸你喝酒赵爸你喝茶赵爸你炕上歇一阵……但现在没有了,这让他失望、失落,即便有人家请他去城里坐席,他也是愤愤然拒绝。每当走过日渐空寂的村庄,长风吹过,他的内心,也会下起一场雨。

而同样,请他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老人们,有个病,硬撑着,实在疼得不行,才会来买两颗止疼片。撑不住的,也就死了。稍微年轻点的,有病,会一大早起来,摸黑坐个班车,去城里的医院看了。一种遗弃感,让他七十多岁的光阴,日渐窘迫和黯淡。而这种遗弃感,似乎正是从那次把人家娃娃一针打成瘸子后开始的。虽然那件事村里人闭口不提,但他隐约感到了什么。他看着药架上积满灰尘的药品,看着炕柜上蹲着的药箱,看着模糊的光把墙上的账本涂出了恍若隔世的错觉,他的内心,再也下不出一场像样的雨了。

而这些,或许还不算什么,真正折磨他的是胃疼。整日不会消停的疼痛,在胃里,像有一个人,在用头挖坑,即便已经挖得千疮百孔,但还是不会消停。他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医药书,试遍了所有可用的药方,依旧无济于事,疼痛还是在胃里扎着根,无法清除。他甚至想把胃掏出来,翻开看一看,里面究竟怎么了。他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的先生,可竟然治不好自己的病,这让他感到绝望。当然,儿子和老伴,也劝他到城里的医院看看。可他是个犟人,偏不听,他觉得作为一个大夫连自己的病也治不好,反而去了城里的医院,这是耻辱,也会被麦村人笑话。他可是一辈子站在台面上说话的人,怎么能轻易败下阵来。

但最后,他还是败下阵来了。现实会让一切变得松散、脆弱,即便是曾经坚硬的骨头。
 

后来,赵善财还是去城里看病了。他自己选的是中医院,这多少让自己能接受一点。让他痛不欲生又无法下药的胃,一做胃镜,清楚了,胃癌,晚期。

没有人知道赵善财,这个曾经村里的强人,这个村庄公共事务的主导者,这个当总管看病的人,在听到胃癌二字后,会有何感想。从那天进城后,他就再没有回过麦村。在医院附近的城中村,儿子为他租了一间民房,安顿他住下,专门看病。村里在城里打工的人,去探望过他,出来后,都抹着眼泪。就几个月时间,人已经脱形了。瘦得皮包骨头,说话也没有力气,身上开始出现巴掌大的一坨一坨的紫青。人也不怎么吃饭了,一天就靠一袋牛奶、一根香蕉维持着。来了村里人,他颤巍巍挥挥手,示意坐下,然后便开始喘气,两眼暗淡,嘴皮哆嗦。他依然认识每一个来看他的人,他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有听着,听他们一句句的安慰,一句句的祝福。听他们说村里的事,谁家孩子结婚了,谁家老人去世了。听他们说又到了割麦子的季节,油菜已经打碾了。才离开村里几个月,他隐约感觉像过了半辈子一样,一切只剩下了回忆,然而所有的回忆,也开始迟钝、模糊。他隐约能记起小时候母亲唱过的民歌……五月里割韭五端阳,六月里麦子满山黄……然而正月的冰、二月的雨、三月的桃杏花、四月的杨柳……十月的柿子、十一月的雪花、十二月的年货,都成了天边的事了。

村里人离开时,凑在他耳朵前,喊着,赵爸,你好好歇着。人们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看着面目全非的赵爸,想起那些往事,眼泪就扑簌簌滚满了腮帮。赵善财点点头,吃力地说,不行了,不行了。看着那些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闭上疲惫的眼睛,眼泪就装满了眼窝子。

他真的不行了。谁又在他的耳边唱起了麦村的民歌:十一月雪花盖过人,十二月年货摆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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