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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杨红旗

 父亲说,一个人只要做了好事就会得到表扬。

 

我的父亲叫杨胜利,是劳模,上过报纸,得过奖状,很多奖状。奖状很多,贴满了家里的墙壁。可是他老了,老得走不动了,最近还得了肺癌,医生说他活不了太长时间了。

我叫杨红旗,男,今年38岁,未婚,在建筑工地给那些城里人盖房子。父亲对我的评价是“憨厚老实”。可是我从小到大,从未得过表扬,没有奖状,更不用说上报纸。这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希望能在自己的人生走到头之前,看到我受表扬。

我一直在做好事。好事都很小,我做不了大的好事,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平凡的人。我每天都在包工头那里要报纸看,看别人做的好事。那些可以上报的好人好事标准,对我来说很近又很遥远。我感到那个被表扬的念头正在心里逐渐疯狂的滋长。这种念头,比很多人买了两块钱的彩票就想中五百万的念更为渴望。

 

我每天都会在晚上九点之前回家,给卧床的父亲做饭,为他擦洗身子,伺候他休息。2004年的 214日晚上,工友老张家里有事,让我代为值班。我想,这应该也算做好事吧。

我骑着从二手车市场买来的二十元的自行车,匆匆赶回工地。那个晚上的雨下的很大。暴雨通过空气,生硬地落在这座六朝古都的青石路面,声音很大。我没带雨具。看见经常买烟的那个小卖店还亮着光,就从那里借了件雨衣。

 

我是一个粗鲁的人,可是我已将近四十,我不奢望能在粉巷遇见一个结着丁香般哀怨的女子,但也委实希望这个夜晚能给我带来些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喊得叫人揪心。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我想我要做好事。

我丢下自行车,拔腿往回跑,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可能是太急了,也可能是路太滑,我摔倒在了,泥浆溅了我一脸。当我站起来时,我看到两个白晃晃的人影,在微弱的街灯下,那么真实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流氓!”臭流氓!我冲过去,一拳把他从女孩的身上打下来。他惊叫的声音,让我感到一股从未得到过的满足,我想抬腿踢他,可是他滚得比皮球还快……

女孩子用惊悚的目光望着我,她年轻的身子像小时候被我们踢过的小树,凹凸有致地在暴雨中不住地抖动着。如此真切的女性的身体,抱住了我,啜泣着,她的臂弯将我紧紧环住。我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背着脸,等女孩子穿好衣服,将雨衣披在她还在颤抖的身上,伸手去拦出租车,我在女孩子感激注视中害羞起来,她说她叫欧阳花,在东方大学的艺术系读书。我“嗯”了一声后,便把明天准备给父亲买药的一百块钱丢给了司机。这时,我抬头终于看清楚了女孩子的脸,那精致的五官上很多水,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我一直在想,自己是否应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做好事,那是个人的事情。做了就做了,没必要和人家去说,就像雷锋一样。可是,每次回家遇见父亲越来越混浊的眼神,我就有一种负疚感。如果,我真的没有实现他老人家的愿望,是不是我就不算一个孝子?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我懂。

200454中午1130,我走进了《明日晚报》报社。我要把我救人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表扬我。这样,父亲的愿望便会实现,他就会感到幸福。幸福——就象我想上茅房,茅房只有一个坑,你蹲在上面——的样子。

可是,古国歌,这个经常为《明日晚报》写首版评论的记者,他不相信我。我尽力向他陈述着那天的事情。可是事情的经过太简单,我做的大好事在两分钟里就被我说完了。古记者,像一个严厉的父亲讯问一个被人告状的孩子一样。我照实说了。

我没有和父亲谈起我去过报社的事情。我要把登有我照片和救人事迹的《明日晚报》放在父亲的枕头下,和那张老的已经泛黄的、印有父亲头像的《明日晚报》放在一起。

回到工地后,我每天买会买一份《明日晚报》。

第一天,没有。我想,登报这种事情应该是有提前的吧,尤其是我这种救人的大事,总是要一个排版上的安排吧?

第二天,还是没有。我有点着急了。晚上,我安排好父亲,便回到工地上,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来回踱步,地上是20根烟屁股。

第三天,我的希望终于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我报案了,在这个十年里最大的“案件”就是夫妻吵架的粉巷的派出所。所有人都笑了,那个所长递给我一支烟,说:抽完了这根烟,就回家吧。

我没有抽烟。我回家了。

 

父亲说:孩子,做了好事就一定会受到表扬。

可是,父亲,没有人相信我。

父亲说:一定会有人相信的。

 

相信?谁会相信我?古国歌?

古国歌是不会相信我的。他让我和欧阳花对质。

这次,欧阳花穿着衣服。那天晚上,因为那个什么,我一直没敢细看,今天仔细看了一下。我的老天爷,真是天仙女下凡了。当我再一抬头的时候,欧阳花也正看着我。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抿地紧紧地。我有点不知所措了。我是很想受到表扬,可是我这么说出来,她会不会不高兴啊?可是她高兴了,父亲又该不高兴了。

杨红旗,你认识这个人么?古国歌倒是直截了当,上来就问。

认…认识。我其实想说不认识,因为欧阳花她老看着我,让我心里有点发寒,可是我一想到卧病在床的父亲,就说了实话。

欧阳花说不认识我。她怎么也不肯承认那天晚上的事情。

既然,当事人双方中有一个人不承认,古国歌就完全有理由相信我是在撒谎。既然,我是在撒谎,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和我在纠缠下去了。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呀,想出名想疯了。人想出名,这本身是好事儿,但是你也不能就这么随便地就给别人扣屎盆子啊!

谁给别人扣屎盆子啦?我就是做了好事,想让你们表扬我一下,没做错什么啊!我怎么了我?

 

父亲走了。临走之前,他用微弱的声音将以后的事情进行了交代。

在走的时候,父亲的手里紧紧攥着已经发黄的《明日晚报》。他到死也没有看到我被他们表扬。

《明日晚报》的总编,那个曾经把父亲送上头版的记者带着古国歌还另外一个记者也来了。我看到了他们脸上复杂的表情;我看到了主编责古国歌要把我和欧阳花的事情查清楚,落实到底;我看到了父亲去世的价值。

……

事实终于弄清楚了,坏人被抓住了,他承认了所有的犯罪事实。欧阳花也承认了我曾经做过的好事。

我上报了。《明日晚报》,头版。

欧阳花,失去了工作和男友。

古国歌,离职了,离开了相恋多年的女友。

 

我离开了整座城市,带着我的父亲。

父亲并没有真的离开我,他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他只是希望我做的能好事能被表扬,所以才演了那么一场戏。我没有想过,为了让我受到表扬,会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

 

我叫杨红旗,做过好事,受过表扬。目前,正接受良心的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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