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小学位于村西边一个高岗处。门前一个大坑,坑西高东低,一到夏季暴雨,全村的雨水往这流,坑满了,就往往淹了去学校的路。
小学很大,坐北朝南。大门开在南边,先是一间房当大门,后来房倒了,干脆把房子扒掉,全部改作大门了。
从大门往里走,是一条鹅卵石路,不平,但好在不粘脚。院子很大,房子很多。从南往北有五排教室,每排大致有四间教室。东三个,西一个教室加一个教师办公室。房子有新盖的,大多瓦房。原先老的房子,大多草房。那草房都是用黄背草缮顶,只在房檐儿处缮了两排柴瓦,黑蓝色的灰蓝色的,与黑黑的黄背草组合起来,很凝重。
教室的墙也不一样。瓦房大多砖墙,草房大多土墙。土墙上安的老窗户,一个木框,几个窗棂,冬天蒙上塑料布,其他季节敞开着。
学校西边,教室前面种的有杨树,梧桐树,夏天郁郁葱葱,秋天落叶纷纷,颇有生机。院外却有许多株榆树,往往有好多腻虫,还流出一些树的汁水,很令我们不喜,即使那榆树上有我们喜爱的榆钱。
学校东边,教室前也种了几棵榆树,同样的阴森,气味不好闻。我不知道学校当初为啥种这些树,树型不美,气味儿不好。院墙外倒种一些好树,椿树、杨树、柳树、梧桐……高高低低,掩映着附近村庄的排水沟,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整个院子,中间高,南北低。最中间一排是新盖的瓦房,比一般的教室高大,梁粗檩密,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和教导处。路西,也为新盖,依次为校长室、总务室、实验室,围成一个L型小院,没有围墙。小院里种有冬青、月季、菊花,显得生机勃勃,绿趣盎然。
校长室的东山墙顶,沿山墙伸出一个一米深的屋檐,人字形,屋檐下面伸出一个直三角形的木架子,木架子下挂着一只铁钟。那铁钟圆柱形,下口稍开阔,形成几个圆弧。钟锤下面吊着一根白麻编织的指头粗的绳,绳下面吊着一个大螺丝帽,随风乱摆。
说是铁钟,是因为它敲出的声音跟我们生产队的铁铧敲出的声音差不多,带着金属的钢音,穿透力还不弱,只不过更圆润浑厚些。
那钟声有时舒缓,有时急促,让你摸不着头脑。但时间久了,我们慢慢品出了名堂:
“铛——铛——”不疾不徐,预备了,提醒我们,时间即将到了,该加快速度了;
“铛铛——铛铛——”上课了,略显急促,像老师催促学生,似同伴召唤同伴,快快进入教室;
“铛铛铛——铛铛铛——”下课了,那声音,似乎让我们遨游题海的同学惊醒,也好让坐卧不宁的同学惊喜。下课了,那声音清脆活泼,似出林的鸟儿哗哗的展翅飞翔的声音。
这钟声,是我们奋进的号角;
这钟声,是我们快乐的源泉;
这钟声,是我们童年的神圣。
它像妈妈,每隔45分钟就唠叨着让你歇息歇息;
它像父亲,刚玩一会儿就训斥着你赶紧学习。
每当上课,每至放学,总见校长或者教导主任一手夹烟,一手拽绳,一抖一抖,那声音即“铛铛”的在阔大的院子里响起,无论春日暖阳,雪花纷飞,骄阳似火,阴雨霏霏,他们都那么笔直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举止潇洒,那么执着,那么挥斥方遒,令我们充满敬仰,又心思痒痒,幻想着有朝一日也去拽一拽,让全校也听我们指挥一番。
终于,在某个放学后,我和两个小伙伴儿商量着留下来,他们两个“望风”,我把自己的小凳子搬出来,垫到那钟底下。我颤巍巍地站到凳子上,踮起小脚才能勉强够着那拴着螺帽的绳子。
可看着容易做着难。平时看着校长拽着绳子轻松地一紧一松,那声音就“铛铛”的响了,可无论我怎么拽,那钟就是不响。它随着我的绳子左右摇摆,似风中的灯笼,晃个不停。
我们急了,看校长那么轻松,我们怎么不行呢?我们琢磨半天,决定让钟停下来。钟停稳后,我猛地一拽。
“铛——”
钟响了,但也就那么一声,然后钟锤和钟挨在一起,倾斜着,却怎么也不分离,也不响了。
但就是这一声响,却也惊动了老师。
“你们在那干啥哩?”
瘦弱的教导主任从住室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标志性地夹着一根烟,脸色蜡黄。他瞪着一双小眼,凶神恶煞般。
我们慌了。那两个转身就跑了,我刚从凳子上跳下来,来不及搬上凳子逃跑,就被逮住,罚站在办公室门口,眼望着那缀着螺帽的钟绳,随风凌乱。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