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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读《资治通鉴》之十七

1. 永康元年四月(公元300年),赵王司马伦突然发难,一举铲除了贾后一党(贾南风先是被废黜,关押于金墉城,随后以金屑酒毒杀),原本想着悠游终老的张华也随之送命,被夷三族。

2. 掌握大权之后,司马伦自封相国。他最初的做法似乎还是试图巩固受到削弱的皇权:首先就是打消了立司马衷的弟弟淮南王司马允为皇太弟的主张,以司马遹年幼的儿子司马臧为皇太孙;其次,为了笼络住宗室亲王中的重要人物,乃以梁王司马肜(司马懿的第八子)为太宰,又封司马允为骠骑将军,领中护军,并把参与铲除贾党的齐王司马冏从翊军校尉升为游击将军。

3. 等到局势稍稍稳定之后,司马伦便明升实降,以升司马允为太尉的名义,试图削夺他的兵权。司马允自然是不答应,假装称病,不肯奉诏。孙秀便派出御史刘机相逼,并威胁要将司马允的属下收押,弹劾以大逆不敬。这是逼着要与司马允摊牌。

司马允当即发难,“收御史,将斩之,御史走免,斩其令史二人”,并率淮南国兵及帐下合计七百余人围攻司马伦的相府。

司马允的手下皆为精锐,连败司马伦的兵将,杀伤千余人,一时之间将相府团团围困,箭如雨下,“伦官属皆隐树而立,每树辄中数百箭,自辰至未”,从上午的七八点一直围困到了下午两三点。由此境况可以看出,司马伦虽然先声夺人,居铲除贾后一党的首功,并没有足够的实力掌控局面。

这件事的解决颇有戏剧性。中书令陈准意图从宫内策应司马允,于是故意对晋惠帝司马衷说:“宜遣白虎幡以解斗。”如前文所说,白虎幡是出兵相斗的意思,要罢兵解斗,须出驺虞幡。估计陈准的意图是将白虎幡授予司马允,从而使得相府的兵将相信司马允之攻打司马伦是得到了晋惠帝的旨意,从而瓦解其斗志。

殊不料,奉命前往司马允阵营的将领督护伏胤先已和司马伦的儿子汝阴王司马虔约定,只要能够除掉司马允,“富贵当与卿共之。”伏胤诈称有诏书相助淮南王,骗得司马允下车接旨,趁机将其刺杀。

主事之人既是死了,司马允是势力随即瓦解,其子司马郁、司马迪随之被杀,受其牵连死者达数千人,其中就包括潘岳、石崇、欧阳建等人,当初大多依附于贾后一党,号称“二十四友”者。

4. 早在晋武帝的时候,石崇就以生活奢华著称。他和后将军王恺斗富的故事史书有载,十分出名。王恺是司马昭的夫人文明皇后的弟弟,也就是司马炎的舅舅。所以司马炎帮着王恺与石崇斗富,赏赐他珊瑚树,高达二尺多。“(王)恺以示石崇”,意思是在他面前炫耀,却不料被石崇随手以铁如意敲碎。

王恺大怒,认为石崇是嫉妒自己拥有宝物。石崇却说:“不足多恨,今还卿。”这点小事不值当生气,还给你就是。他当即命手下将家里的珊瑚树统统拿出来,三、四尺高的就有六七株,至于二尺多高的更是数量甚多。王恺怳然自失。

除了这段轶事之外,石崇与爱妾绿珠的故事也十分出名。据《晋书·石苞传》中所载:孙秀派人向石崇索要绿珠。石崇尽出婢妾数十人,任凭使者挑选,唯独不肯让出绿珠。“(孙)秀怒,乃劝(司马)伦诛(石)崇、(欧阳)建。崇、建亦潜知其计,乃与黄门郎潘岳阴劝淮南王(司马)允、齐王(司马)囧以图伦、秀。”照此一说,则司马允起兵围攻相府的源头竟然是因为孙秀索要绿珠而不得。

这当然不足为信,也就难怪《资治通鉴》不予采纳,亦由此可见房玄龄等所撰《晋书》的史观颇有些不足道,将你死我活的权力冲突编排为了一出言情剧。

为此,《晋书》还安排了一段绿珠跳楼殉情的情节。当孙秀派出的甲士上门抓捕时,石崇正在楼上宴饮,于是他对绿珠说:“我今为尔得罪。”绿珠哭泣着说道:“当效死于官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而这个时候石崇还不相信自己会被诛杀,认为自己最多不过是被流放到交州、广州等偏远之地。等到被押往东市的刑场,石崇才明白过来,叹息道:“奴辈利吾家财。”前去抓捕的兵将质问:“知财致害,何不早散之?”石崇无以回答。

5. 司马允的势力既是瓦解,为了防范齐王司马冏,孙秀便主张将其封为平东将军,离开洛阳,出镇许昌,随后改立出身泰山羊氏的羊献容为皇后。

到第二年,也就是301年,司马伦和孙秀唆使牙门将赵逢诈称得到了司马懿的神语,想必是托梦或者某种神灵显现的异相,吩咐道:“伦宜早入西宫。”由此逼司马衷将皇位让给了司马伦。

司马衷被尊为太上皇,实际上被幽禁在金墉城,册封没多久的羊皇后当然也随之被废。

6. 当然,篡权上位的司马伦注定会遭到来自其他宗室亲王的挑战,首当其冲就是齐王司马冏。这其中又涉及到宗室亲王的亲疏远近之分。司马伦是司马懿的第九个儿子,这就等于将皇权从司马昭这一系中抢了过去,这自然引来司马冏(司马攸的儿子)、司马乂、司马颖(后面两个都是司马炎的儿子)的反击。

至于其他宗室封王也自然要从亲疏远近、实力强弱和道义与否的角度选择自己的立场。比如新野公司马歆就不知所从,其嬖人王绥则劝道:“赵亲而强,齐疏而弱,公宜从赵。”其参军孙询则于众人之前畅言:“赵王凶逆,天下当共诛之,何亲疏强弱之有!”于是司马歆选择了追随司马冏。

更为首施两端的这是坐镇长安的河间王司马颙。他是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的孙子,原本决定依附于司马伦,不仅将响应司马冏的安西参军夏侯奭腰斩,更将司马冏派去递送檄文的使者抓捕送交给了司马伦。可是等他听说司马冏得到了司马颖的支持,兵力强盛,马上改换门庭,转而投靠了司马冏这一方,形成了三王(司马冏、司马颖、司马颙)共同讨伐司马伦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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