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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哀歌之腥风乍起、血雨将至(一)

汉灵帝骄奢淫逸,耽于享乐,多次从民间选秀女入宫。南阳郡宛县(今河南南阳市宛城区)有一个叫何真的屠户,其女儿被选入宫。后来何氏得到汉灵帝的临幸,并于176年生下皇子刘辩。光和三年(180年),灵帝册封何氏为皇后。按照两汉的传统,作为皇后的外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皇后的母亲、兄何进、弟何苗等人都同时也被封官进爵,其中何进被任命为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何家从宛城来到了首都洛阳。

来到洛阳的何家,虽贵为皇后外家,但毕竟出身平民,根基浅薄。为在朝廷立足脚跟,给皇后形成外家势力的支援。何进仔细观察了当时的朝廷态势,他发现,皇帝权力虽然至高无上,但能影响皇帝并进而影响朝政、操持权柄的,主要是內宫太监、朝廷文武重臣两类。但在洛阳城内,除了太监和重臣,地方的名门大族如杨家、袁家根基深厚,社会关系盘根错节,对城内政治、生活影响力极大。除此之外,虽然深得皇帝信任宦官权力很大,但从大臣到百姓,社会舆论全都痛恨他们,同情党人。观察清楚形势,何进一方面利用皇后的关系,倾心结交那些看好皇后的宦官,同时积极笼络朝廷重臣和袁绍等洛阳名门之后,因为亲信,着力提拔。袁氏是东汉末期洛阳地区的大族,累世贵宠,袁绍、袁术等袁家的少壮一代,尤其受洛阳豪杰百姓的拥戴。何进征召袁绍、荀攸、何颙、郑泰等人到自己账下,为其出谋划策,着意笼络重用。渐渐地,何家在洛阳站稳了脚跟。

汉灵帝登基以来,先后生了好几个皇子,但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接连夭折,灵帝既担心又焦虑。何氏生下皇子刘辩后,为防止意外,就派人把孩子送到宫外,让道人史子眇(miǎo)帮忙抚养,大家就习惯叫刘辩“史侯”。后来王美人(王荣)181年4月又生下皇子刘协,董太后很看重这个孙子,就把刘协抱到自己的宫里亲自来抚养,外面人叫刘协为“董侯”。随着皇子们终于渐渐长大成人,大臣们便上书请汉灵帝早立太子。由于刘辩毕竟在宫外由道人抚养长大,因此对皇家规矩、朝堂礼仪等各方面都不熟悉,为人也相对更散漫自由一些。刘协由董太后在宫中养大,见多识广,言谈举止很有仪度,受到的教育也更好。两相对比,汉灵帝觉得刘辩为人轻佻无威仪,刘协彬彬有礼、谈吐有举止雍容华贵,就想要立刘协为太子。但是,彼时何皇后家的兄弟何进、何苗羽翼已经逐步丰满

尤其是何进,为人谦和有容,倾心交结朝廷内外大臣将领、两宫太监等,渐渐织起了自己的关系网。在镇压黄巾军起义期间,何进镇守洛阳地区,有效地维护了首都洛阳的安全稳定,大将军何进和其弟何苗分别被封为慎侯和济阳侯。汉灵帝觉得何氏外家势力过大,如果贸然立刘协为太子,可能会引来何家的不满和反扑,一旦处理不好,将来可能会引发严重的政治动乱。为稳妥起见,灵帝决定先平抑何家在朝廷的势力,然后再立太子。

灵帝开始为刘协物色靠得住的辅佐大臣。黄巾军起义以来,汉灵帝每天都关注各地军情战况,对帝国的军事事务日渐熟悉和感兴趣起来。常侍里有个叫蹇(jiǎn)硕的,体格健壮,通晓军事,很得灵帝器重。188年八月,灵帝下令设置西园八校尉,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黄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所有校尉全部听命于蹇硕,大将军何进也要听从他的指挥。灵帝如此安排,主要是想通过蹇硕,从而在军事上形成对何进的掣肘和压制。

蹇硕虽有灵帝的支持,但他毕竟太年轻,即使是在太监中也算根基较浅。虽然理论上何进要受蹇硕的领导和指挥,但实际上何进的权势和影响力,蹇硕根本指挥不动。对此蹇硕看得很清楚,也很担心和忌惮。184年11月,大规模的黄巾起义军刚刚被平定,凉州地区的羌胡北宫伯玉、边章、韩遂等人又起兵反叛。朝廷派兵西征镇压,虽然派了皇甫嵩、张温、董卓等大将前往,但战事焦灼,打了好几年仍未平定叛乱,反倒是叛军势力日益壮大。189年,蹇硕向灵帝建议,派何进率军西征韩遂。这个建议的高明之处在于,如果何进受诏西征,离开洛阳,蹇硕就可以逐步铲除其在洛阳的势力和影响。同时,一旦何进西征失利,还可以出师不利为由,治罪削爵进行打压。灵帝同意蹇硕的计策,立即下诏,命何进率军西征。

何进明白,这是蹇硕的调虎离山计。该如何应对呢?

189年5月13日,汉灵帝忽然毫无征兆地驾崩了。蹇硕在宫内提前得知消息。由于灵帝尚未完成策立太子的安排,蹇硕明白这时如果想要扶持刘协登基,就必须先杀何进。于是,蹇硕命人严密封锁灵帝驾崩的消息,立即派小太监谎称灵帝有旨,速召何进入宫。同时,在宫内准备好禁卫军,下令,一旦何进入宫,立即逮捕诛杀。何进一死,蹇硕就率虎贲、羽林军拥立刘协登基。蒙在鼓里的何进得到诏书,毫不怀疑,立即乘车匆匆忙忙地赶到皇宫。到宫门口要下车,迎头碰上了蹇硕身边的司马潘隐。这个潘隐跟何进是老乡,早就被何进收买了。他不停地给何进使眼色,何进一看潘隐的眼色不对,大吃一惊,立即掉转马头,直奔自己控制的军营,带领部队进驻百郡邸,然后就派人回复宫里说,自己身体忽然不适,不能应诏了。蹇硕的计谋落空,灵帝驾崩的消息很快传出。

由于灵帝未立太子就突然去世。按照立嫡立长的原则,5月15日十四岁的刘辩在何皇后、何进等人的拥立下即位,尊何皇后为何太后,由其临朝听政,封九岁的刘协为渤海王,大将军何进执掌尚书。何家又开启了外戚专政的局面。

何进掌持朝政后,对于刘协背后的支持势力蹇硕非常忌惮,同时也对蹇硕试图矫诏诛杀自己非常愤恨,开始筹划铲除蹇硕。何进出身低微,性格温和。何皇后的册封以及之后地位的巩固、何家在洛阳站稳脚跟,这背后有着一批支持他们的宦官。当时的宦官们虽然得宠权力大,但是他们深谙自己的权力来源于皇帝,为长久把持权柄,同时为自己在政治斗争中留有后路,宦官们也积极进行着政治投机。由于灵帝迟迟不立太子,因此部分宦官支持何皇后、刘辩;部分宦官支持董太后、刘协。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何进本人、尤其是何皇后、其母舞阳君、弟何苗等人对于宦官并无过深的仇怨。但当时的社会舆论,将东汉朝廷的腐败、衰落、各类社会问题全部都归结为宦官专权,从而在社会上形成了反宦官的舆论正义。何进在结交朝廷大臣、地方豪强和党人的过程中,这些人渐渐地将彻底铲除宦官的希望寄托到了权力日盛的何进身上,将其视为偶像和领袖。何进非常享受别人对他的这种依赖和寄望。

从报复蹇硕开始,何进对宦官集团采取措施。何进的打算很简单,先除掉蹇硕。

但其手下的少壮派亲信袁绍却不这么认为。袁绍是个十足的激进派,他对宦官专擅朝政非常不满,一直想要一网打尽,彻底将宦官集团全部杀掉。蹇硕诛杀何进的计谋落空后,见何进大权在握,心里非常不安。蹇硕想起了宦官在宫省之内,方便发动宫廷政变,他就跟赵忠、宋典等宦官商量:“何进兄弟专秉国政,又交结此前被禁锢的党人。现在灵帝去世了,他们就开始谋划将我们这些曾经在先帝左右服侍过的人都杀掉。只因为我掌握着禁兵的缘故,才没发动。不如现在率军,关闭宫门,将何进一伙捕杀掉算了。”赵忠等人也拿不定主意,就跟太监郭胜商量。郭胜跟何进是同乡,早就将赌注押在了何太后和何进身上了,何太后当初能当上皇后郭胜也出了不少力。因此,郭胜就劝赵忠不要同意蹇硕的计划,并将蹇硕的计划告诉何进,以此争取何进的宽恕和信任。赵忠等太监权衡后决定听郭胜的意见,就向何进告发了蹇硕的阴谋。何进派人进宫逮捕蹇硕,趁机诛杀他,并将他领导的部队全部都纳入自己麾下。

成功地诛灭蹇硕,极大地鼓舞了何进麾下的袁绍等少壮派军官。袁绍就劝何进,让他趁热打铁,借蹇硕这件事,趁机兴兵把所有宦官全部杀掉。他说:“前窦武欲诛内宠而反为所害者,但坐言语漏泄;五营兵士皆畏服中人,而窦氏反用之,自取祸灭。今将军兄弟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名士,乐尽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也。将军宜一为天下除患,以垂名后世,不可失也!”何进同意袁绍说的宦官专权弊端很多,应该予以驱除。但他并未下定诛杀全部宦官的决心,但受袁绍劝谏的感染,何进还是进宫觐见了何太后,并建议何太后准许他将中常侍以下的宦官全部赶出宫撤换掉,改由委派三署郎官来代替他们的职责。何太后听后,并不同意何进的意见,她说:“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共对事乎!”何进难以违背太后的意思,就回来跟袁绍他们商量,准备先杀最跋扈、贪婪的宦官。袁绍不同意这一计划,他认为宦官最亲近太后和皇帝,百官的奏章及皇帝诏命都由他们来回传递,现在如不彻底除掉,将来一定会有后患。但是何太后的母亲舞阳君和弟弟何苗多次接受宦官们的贿赂,知道何进要消灭宦官,屡次向何太后进言阻止,又说:“大将军擅自杀害左右近臣,专权独断,削弱国家。”何太后心中疑虑,认为他们的话有理,就不同意何进的计划。何进虽然掌握重权,但也还是个新手,政治上仍不成熟。他一向就对宦官们既尊敬又畏惧,他之所以同意袁绍他们的提议决定参与诛杀宦官的计划,只是想要得到铲除宦官的美誉,但真正要做这件事,他又想不出好的办法,而且又不能当机立断。因此事情拖了很久都不能决定。

袁绍等人见何进犹豫不决,计划迟迟不能实施,于是一拍脑袋,又想出来一个馊主意。他们觉得何进自己不想得罪宦官做恶人,那就借刀杀人,建议何进征召四方猛将和各地豪杰,命他们分别领兵到洛阳,发动兵谏,以他们的名义和势力胁迫何太后,实施铲除宦官的计划。何进一听,这个主意不错啊,不用自己动手,借别人的名义,既可以除掉宦官,又可以藏在后面,一举两得啊,立即同意这一计划。主簿陈琳听说这个计划后,觉得非常不妥,就劝谏何进说:“谚称‘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此犹鼓洪炉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而反委释利器,更微处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只为乱阶耳!”陈琳的分析非常深刻到位。

本来自己轻而易举就可以干的事,非要搞这么复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那些前来兵谏的将领万一临阵反水,岂不是更乱?但何进只看到借刀杀人的好处,根本听不进去陈琳的劝告。

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典军校尉曹操听说了这件事,感觉何进的做法愚蠢至极,就无奈地笑着对身边的人评论说:“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至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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