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开始,一直到三国两晋南北朝,乃至隋朝和唐朝前期,一直都是门阀士族垄断权力阶层的年代。
在长达七八个世纪的时间轴中,只有这样一小段时间,是寒门子弟除了通过军功以外有希望向上跃迁的时代,那就要从建安十五年那个春天开始说起。
曹操《短歌行》
《短歌行》曹操 (节选)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宋朝的苏轼和明朝的罗贯中都认为曹操创作《短歌行》的时间是在建安十三年冬天赤壁之战前夕。此时的曹操意气风发,感觉马上就要一统天下。仿佛自己像一颗能吸引所有鸟儿停靠的那颗参天大树,让天下英雄都归附自己。
但不想周郎的一把大火,让曹操在赤壁吃到人生中最大一次失败,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封地魏郡邺城。
赤壁大火
到了建安十五年春天,曹操在邺城颁布了著名的《求贤令》,迫切的希望全天下有才能的人士前来投奔,为自己效力。
求贤令
十五年春,(曹操)下令曰:'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三国志·武帝纪》
东汉时代哪怕是贵族之间选拔人才,也都要求孝、廉。这样就有大量'沽名钓誉'之徒,自己本身的才能并不出众,但是专门以孝顺或者清廉的名声作为自己涉足政坛的本钱,而这些人当政之后并没有能力去做事情。
举个例子,汉末著名的皇族刘虞,身为幽州牧,平日素来以勤俭节约闻名,衣服都是打着无数的补丁将就着穿。
但是他遇害之时,公孙瓒派兵进入刘虞府内才发现刘虞的妻妾们身着华丽,家境殷实。所以说刘虞是为了名声故意在外显得勤俭而已。
初,虞以俭素为操,冠敝不改,乃就补其穿。及遇害,瓒兵搜其内,而妻妾服罗纨,盛绮饰,时人以此疑之。《后汉书·刘虞公孙瓒陶谦列传》
刘虞
曹操的'唯才是举'策略,正式打破了这一现象。
第一道《求贤令》的宗旨是不以个人品德为宗旨选拔人才。哪怕你像管仲一样'不廉洁'或者像陈平一样'盗嫂受金'都没关系,只要在正确的位置上,能发挥出才能就好,至于私下的品德无关紧要。
到了建安十九年,曹操颁布了第二道《求贤令》。
令曰:'夫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陈平岂笃行,苏秦岂守信邪?而陈平定汉业,苏秦济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废乎!有司明思此义,则士无遗滞,官无废业矣。'《三国志·武帝纪》
第二道《求贤令》的宗旨是要求有进取心而不是守成之人。
再过了三年,曹操第三次颁布《求贤令》。依旧是号召天下有才能的人来投奔自己,同时让手下臣子们也广泛搜寻民间人才。哪怕这位不仁不孝,但是只要能治国或者带兵,都可以来举荐。
(建安二十二年)秋八月,令曰:'昔伊挚、傅说出於贱人,管仲,桓公贼也,皆用之以兴。萧何、曹参,县吏也,韩信、陈平负汙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声著千载。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然在魏,奏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今天下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及果勇不顾,临敌力战;若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堪为将守;负汙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魏书》
第三道《求贤令》的宗旨是不以门第出身和外在名声为考察标准。
当然,这三次颁布《求贤令》也都有不同的背景。
第一次是因为赤壁惨败之后,曹操真的'着急'了,错失赤壁之战这个最好的平定天下的机会。所以曹操更加如饥似渴的搜寻人才,以求继续平定天下之旅。
第二次是因为建安十八年时,天子晋升曹操为魏公,这是整个一个前所未有的举措了。以往除了刘姓皇族能封王之外,其余功绩再高的臣子也只能封侯。汉朝继承周朝的爵位制度,王、公、侯是前三高级别的爵位,但是汉朝并不常设公爵。
整个汉朝四百年时间只有一个例外,就是王莽,王莽被封为安汉公。这次给曹操封为魏公,已经是让曹操和王莽处在一样的位置了。
连曹操最信任的贤臣荀彧早在曹操称公的时候都表示了明确的反对,最终荀彧'暴毙'。
十八年五月,天子使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命公为魏公。《三国志·武帝纪》
荀彧与曹操
第三次则是因为在建安二十一年,曹操晋位成为魏王,而建安二十二年四月,汉献帝已经允许曹操使用天子旌旗,出入时可以沿途设置侍卫警戒,与天子礼遇相同,称为'警跸'。
(建安二十二年)夏四月,天子命王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三国志·武帝纪》
曹操称王
看过我写的《东汉末年大背景(中)-内部斗争与门阀体制 》一文的朋友,会更了解东汉的社会制度,知道门阀士族的势力有多么强大。
何况早在汉高祖刘邦白马之盟时,就确立了一项汉朝制度,确保只有刘姓者可为王,即'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所以到了曹操'僭越'称王之时,他所处的舆论环境其实是很差的。无论是刘姓皇族,还是士族豪门,都对曹操这样的举动十分不满。
所以曹操的《求贤令》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拉拢寒门来对抗士族阶层。
不管怎么说,在这段时期内,曹操为寒门士子或者道德有瑕疵的能人开辟了一条上升通道。让门阀士族们不再能够垄断权力阶层,是一次突破性的尝试。
魏文帝曹丕
可惜好景不长。三年以后,也就是黄初元年,随着曹操的逝去,曹丕为了拉拢士族们支持他逼迫汉献帝禅让,对士族们妥协,颁布了'九品中正制',重新让门阀士族垄断了权力。于是乎'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年代来临。
九品中正制
这轰轰烈烈'唯才是举'的日子,就这样落下大幕。门阀士族们垄断权力的巅峰魏晋南北朝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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