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艺术弘扬的展览好做，也容易成为网红，但石窟保护研究弘扬放一起的展因为不容易出彩，反而几乎没有。舍易行难，南山博物馆“麦积山石窟展“交了一张高分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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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微笑：麦积山石窟展”
深圳南山博物馆，2023.07.07-2023.10.29
南山博物馆首次双展厅设计，用上一次大足石刻展的展厅放了第一部分“瑰宝新生”，用晋国展留下的一半展厅做了第二部分“灵壁妙像”
这种设计其实颠覆了国内石窟展的传统展览设计逻辑，难度极高。与2020年的常州麦积山展一样在用“东方微笑”作为展览的主题，但明显升了级，展览的内涵对比常州有了飞跃的变化
展出文物共66件，彩塑及壁画临摹品65件，加固工程图纸等辅助展品10余件。同时，复原了麦积山的第44窟，62窟和 123窟三座特窟
遗产价值
这个展览第一遍在讲解员的带领下走下来，50分钟，感觉很“吃力”。吃力的原因是眼花缭乱的石窟艺术珍品背后，展览方一直在引导我们思考一个问题：“文化遗产的价值”。在麦积山石窟展的展览中麦积山石窟只是一个切入点，最多是一个剖面
作为文物保护单位的顶点是世界文化遗产，这个已经是大家熟知的领域，每一个国内的文物单位都以能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为荣。世界文化遗产的评定的背后其实是“纪念物价值体系”——历史价值、科学价值、艺术价值“三大价值”的评估
麦积山石窟作为“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中的一处遗产点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与中国“四大石窟”的另外三座：敦煌莫高窟、龙门石窟、云冈石窟，以及大足石刻、克孜尔石窟、炳灵寺石窟等一起构成了中国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麦积山石窟在今天的甘肃省天水市。秦岭山脉西段北麓群山环拱，麦积居中一峰突起。展厅入口处的麦积山春、夏、秋、冬的景致还是非常吸睛
现存文献（多为唐后）和碑刻（多为宋后）显示，麦积山石窟开创于十六国时期的后秦时期。但麦积山在五世纪初即有佛教修禅活动的记载应该是可靠的。高僧传记载玄高在麦积山禅修,聚集僧人百余人。高僧传，梁天监十八年由慧皎撰，也就是至晚自北魏起就以麦积（麦积崖）为名。而且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科技考古证据支持麦积山西崖中下部与北凉凉州模式石窟同期
麦积山石窟在中国主要石窟中营造时间最长的一座，比莫高窟的千年还要长。从十六国/北魏，先后经历西魏、北周、隋唐及宋、元、明不断地营造，并以精美的泥塑造像独步中国各大石窟，闻名海内。最终在20世纪50年代，被公推为中国“四大石窟”之一，被学界称为“东方雕塑馆”。
但是，南山博物馆的麦积山石窟展从第一展厅一直到第二展厅结束，一直想告诉我们这种基于文物本体的认知只是麦积山的一个局部。策展人希望观众了解麦积山石窟，不仅仅停留在麦积山石窟具体的宗教、历史、艺术等层面，更是通过这些文物作为一个突破点去了解、去挖掘麦积山石窟所体现出的中华文化的精神，千百年中华文明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的精神
于是，窟龛、造像、栈道、游记、题刻、摹画、技艺、传说，两次出现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路网”的线路图……展览没有选择只展览文物或者石窟最动人的局部、瞬间，而是在展现全面的、各式各样的对麦积山表达。展现麦积山当下的遗迹状态的同时，也给我们展现一个不断演变的麦积山，以及一个麦积山作为重要支点的不断演变的丝绸之路
而且展厅一直试图构建出一种打破传统展览的“看”与“被看”的关系，想给观众一个“身在此山中”的感受（包括第二展厅入口大幅的麦积山的东方微笑笑脸，名为“风清云淡”的取材麦积山的现代雕塑）——像麦积山这样的文化遗产并非“他者”，而是我们置身其中、与之互动的对象。麦积山实地如此，麦积山展的展厅也是如此。每一个观众跟历代在麦积山参禅礼佛的僧侣、文人雅士（如杜甫）一起找到一个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欣赏麦积山石窟，一个与麦积山的互动的过程
展览的立体性追求超越了展览的学术性追求，这是南山博物馆麦积山石窟展给我的第一个印象
石窟保护
“瑰宝新生”这个单元其实很“陌生”，以前从来没有在国内石窟展中看到开篇如此大的篇幅讲石窟保护（敦行故远-故宫敦煌特展有一点），甚至石窟保护是第一单元的双主线之一。但看下来，蛮动容。麦积山石窟从崖面坍塌、栈道破败、被人遗忘、无法登临，经过抢救性保护，艺术家与文物保护工作者携手的勘察，重建天梯，到大力推进科学保护工作，加强国际合作，提高文物保护的科技水平，在敦煌研究院的带领下进行文化遗产科技保护的基础研究工作，一步步完成了麦积山的“重生”
麦积山石窟讲石窟保护，似乎在国内石窟中也是最有代表性的。1953年，麦积山文物保管所成立（展厅有郭沫若先生题词的照片），而彼时的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还未成立独立的文物保管所；麦积山的山体加固工程，是全国文物保护工程中是历时最长的加固工程项目；展览揭示的栈道安全性、石窟水害治理、石窟虫害治理、石窟造像修复几乎覆盖了中国石窟保护可能的全方位
1978年，在清除78窟佛座周围的泥土和碎石时，发现火头明王（乌刍沙摩明王）、伎乐两块壁画，为北朝晚期至隋代的画风。上一次展出是2020年的常州麦积山展，我及我的很多朋友专程去常州就为了欣赏这两块壁画。这次两件国宝级的壁画原件放在了第一个单元，作为麦积山石窟综合保护中的重要成果展示
麦积山石窟栈道其实是这个展览第一单元最大的“暗线”，从栈道保护开始，到栈道视角的123复制窟的结束。我相信，虽然没有看到恢弘的艺术展现，但麦积山的栈道，麦积山的意与象已经在观众“心”中了（其实到了第二单元，栈道仍然是一条重要的暗线）
莫高精神
“瑰宝新生”这个单元有大量的人物，很多看起来陌生。留有麦积山石窟最早的摄影照片也给瑞应寺留下观音像的张大千可能是不多的观众熟悉的名字。为什么放那么多相对陌生的人物介绍，甚至有“木匠文得权”。读完每个名字，也读懂了展览的“致敬”——这些名字在麦积山重生中的价值，和“坚守大漠，甘于奉献，勇于担当，开拓进取”的莫高精神其实是一脉相承的。而这构成了第一部分我读懂的第二条主线
与我国许多石窟不同，麦积山石窟并非由外国考察团的踏查而闻名于世。天水学者冯国瑞是麦积山石窟现代保护研究的第一位开拓者。展厅的故事也从他开始，从他绘制的麦积山石窟全景图开始
经常看到一个说法，麦积山石窟不仅仅是文物保护的圣地，也是中国美术的圣地。西北文化部麦积山考察团（1952年）、文化部麦积山勘察团（1953年）先后踏足麦积山。参与工作的人员大多数是艺术家，这些前辈丈量窟龛、定格光影、勾勒塑像，进一步挖掘了麦积山石窟中的雕塑精品，因此一开始就是从艺术角度来研究麦积山石窟。展览中细心的列出了王子云、吴作人、常书鸿、戴泽等先生以及当年的翻模作品。展品中的“大魏洛阳法生造像碑”串联起了麦积山最早记录中的玄高，也串联起了同为四大石窟的“龙门石窟”
展厅的最后放了麦积山雕塑论坛和“麦积山雕塑艺术人才培养”项目的成果作品。麦积山雕塑论坛也是一种传承，一种莫高精神的发扬
雕绘精品
麦积山石窟首先是一座“陈列塑像的大展览馆”，艺术造型上采用“虚实结合、虚实相生”的方法，采用多线条语言塑造人物特征，刻画了个性鲜明独具特色的众多佛像。第二单元灵壁妙像展厅，用大量的塑像和复原塑像，见证了佛教作为外来文化进行本土探索与融合的过程，介绍了这些中国雕塑艺术与独特匠艺的绝佳代表，这些名传海内的麦积山会心微笑
麦积山石窟在中国石窟寺中保有时代序列最完整的泥质造像体系，这个单元中木骨泥塑、石胎泥塑、石雕、影塑，以及麦积山独有的“薄肉塑”都详细进行了介绍，并且通过62窟特窟的复制窟让观众身临其境感受造像在整体环境中的魅力（这个复制窟不但复原了造像，也复原了环境，另外一定要注意62的笑，很静谧的笑）
现收藏于甘肃省博物馆的十六国风格佛造像大概率也是麦积山地区发现的，见证了佛教在天水地区早期传播，加上天水博、麦积区博的文物，也是印象中有关麦积山石窟文物最全的一次
西魏的乙弗皇后虽是悲剧人物，但却具有中国传统所有的美德：善良顾全大局、心怀家国。加之她出家为尼皈依佛门的经历，她的死便成为了佛门意义上的涅槃。乙弗皇后死后在麦积山开龛安葬，使得麦积山事实上成为皇家工匠云集之所。一般认为44窟是麦积山最美的一窟，这次也有一座复制窟来到深圳
麦积山石窟在各大石窟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优势，就是麦积山在北朝和宋都出现了世俗化极浓厚的造像特点。网红“小沙弥”像是麦积山“世俗化”的招牌
这次来的展品文物很多，但其实不能错过的还有精致的复制品。比如10号造像碑，妙法莲华经制作的三世佛造像，原碑在极高的133窟中，号称最好的五座北魏造像碑之一。这次来的自然是复制品，但复制的极好。这些的复制品非常好（甚至是文物级别的复制品），千万不能按照是不是真品来安排看展时间
第二展厅有一条暗线，就是相同粉本在不同时空的变化，因为麦积山石窟开凿时间足够长，位置也横款东西、南北（地理、历史地理皆是），而这些变化也是麦积山石窟的魅力所在
石窟钥匙
“凉州沙门、佛事皆俱东”的记录，以及史实中昙曜来自凉州，作为云冈石窟最重要的的昙曜五窟，从逻辑上来应能找到凉州石窟的影响。但事实是，昙曜五窟的形制、体量、题材和布局都与河西石窟差别显著，反而和麦积山石窟极其像。展厅中麦积山石窟的建筑形制，让人可以串起除中心塔柱窟外中国石窟的几乎全部类型
展厅最后的127窟经变故事画都是国内最早的大型经变故事画，而敦煌同类的经变画最早是出现于隋代。这里面如果是对敦煌莫高窟熟悉的观众，完全就可以通过最后的127窟和敦煌建立对比关系，比较一下同样的题材（比如“睒子本生”、“舍身饲虎”），在麦积山的表现与在敦煌表现的差别。极其清晰的127窟图像，这可能是给专业观众最大的彩蛋了
2023年南山博物馆的“东方微笑”，能不能给南方的观众一个全面的麦积山石窟的感受呢？
我的观感是：展览很立体，展品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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